徐世曦到达迅元的时候,苏亦舒刚从他家里出来。
馥园的绿化做得很好,整个小区的植物覆盖率到达惊人的百分之五十。各种玉兰、棕榈、桂树、香樟以最合适的组合种植在一起。
这是一年中最鲜绿的时刻,而不是到了盛夏,被骄人的暑气催绿。
灌木丛中的茶花已过盛放期,只剩零星的几朵。所幸,接开的栀子花涂抹了寡淡的花丛。
亦舒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保安用近乎诧异的眼神不住地打量她。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做出多种解读。
亦舒没有理她,急迅地扫了他一眼后,按了按铁门的按钮,便出去了。
公交车站距离小区不算近,需要拐到旁边的星洲大道上。
也许是住在高档小区的人从来不坐公交,公交公司也就不在此处设置站点了。
馥园和纺织城其实只隔了两条街,直行到星桥下左转进入宇阳路,下车即到。
而迅元位于馥园的西边,同样也只相隔两条街,进入星洲大道后往北,经由十字路口左转进入悦安路,十分钟后就到公司大门。
电梯门刚合上,被风风火火赶来的乔思明按下墙上的按钮,再度打开。
昨晚的聚餐一直进行到午夜时分。今早被他设置的五个连续的闹钟叫醒。
他经常说真的睡着的一个人,一定要使出全部的力气去喊醒他。所以,他身边的女朋友柔声细语,没一个排得上用场。又担心迷迷糊糊间关掉提示闹钟,索性一口气设置了五个。
“我说你昨晚没去真的太可惜了。”乔思明跑的喉咙干疼,拼命咽口水湿润,解开衬衣上方的第一颗口子,“我居然都不知道咱部门新来的宋玉酒量这么好,更惊奇的是她唱歌也不赖。”
徐世曦一脸镇定,“你们还去唱歌了。”
“是我提议的。”乔思明缓和了急促的呼吸后,拨了拨头发,对着轿厢里的反光镜整理了一下仪容,“光吃饭多无聊,这一大群人,除了去唱歌,难不成去看电影吗?”
徐世曦冷淡地摇摇头,不想继续搭话。
“我说你昨天不是正在过来的路上吗,怎么后来发消息说有事情来不了了?”乔思明眸子一转,闪出各种可能发生的画面。
徐世曦沉默不语。此时电梯正好到达三十层。门打开后他径直走向办公室。任由乔思明在身后孜孜不倦地考问。
昨天下午,他和客户谈完生意后,正准备赶去部门的聚餐,进过宇阳路时,从后照镜中看到在雨中彷徨无力的亦舒。当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她进来车里,带离这个湿冷的世界。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想法?
回想起相遇,相知的种种,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
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低嗓。
“恭喜你了,徐经理。”
徐世曦顿了顿,转过身,似笑非笑,“多亏万经理的成全。”
两张职业假笑的脸,让办公室的气温迅速冷却下来。
“我们,走着瞧。”万鑫恒跨到世曦的身侧,睥睨而视。
“随时候教。”世曦不甘示弱,适当还击。
等恢复平静后,助理小叶把这些天城中村改建项目的进度报表拿去给徐世曦过目。
打开报表,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工程的推进速度比预期的要慢很多。部分施工要用到的材料迟迟没有到位,工人的工资却要一分不少地支付。
这个改建项目,其中有一部分涉及到村民的安置问题。能带来的利润十分有限,倘若建设不能进入预期的轨道,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徐世曦让小叶去采购部询问清单上预定的水泥和钢筋为什么一直没有采买。
过了半个小时小叶披散着头发,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她从采购部门得到的回复是,需要的订购的材料目前还在筛选阶段,策划部门拟定的材料价格远超预期,就算他们同意,财务部门也不会同意,自然拿不到采购款。
“他们在挑选的是哪几个牌子?”徐世曦双手握成拳。
“富博,嘉芙,丽泉。”小叶揉着耳后,努力回想。
这几个牌子的质量基本都是在及格线上下徘徊。若真的选用,最后工程的质量可想而知。
他们无非是想借机中饱私囊。
能奈他们何?
采购部的三个主管,都是公司高层的亲眷。所作所为董事长也是有所耳闻,只要不是太出格,睁只眼闭只眼地随他们去折腾。
“你先出去吧。”徐世曦双手交叉,抵住下巴,“我好好想想。”
直到中午乔思明推门进来叫他一起去二楼餐厅用餐之前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
“你还没跟我说,昨晚到底是怎么会回事呢?”乔思明放下筷子,无心用餐。
同样的,徐世曦也无心用餐。
经乔思明的不懈追问,世曦想着都到了中午,应该发个消息过去问一下。趁着对面的好事者注意力转移的空当,他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过去。
——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就是太给你添麻烦了。
……
接来下可以说些什么?两个感情经历都是空白的人,谈起恋爱比中学生还要纯情。不敢说一些暧昧羞涩的话,不敢直抒胸臆,想说的话都要经过转换才能说出来。
——最近新上映了一部电影《你和我》,有空一起去看看吧?
——有空。
——那明天晚上,我来纺织城接你。
——好的。
“在给谁发消息?”乔思明目光犀利,“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生调情。”
“客户。”徐世曦冷冷地甩过去两个字。
调情?
就当是调情吧。
徐世曦心里想着,明明对人家是有感觉的,为什么不说出来,作为男人应该,理当主动。
“真的是客户?”乔思明看穿一切,“以我纵横情场二十年的经验来看,你肯定是恋爱了。而且还是初恋。”
懒得理他,任由他说。
“说真的,我都要怀疑你的性取向到底正不正常了,对女的你似乎从来不感兴趣。”
“你感兴趣,到现在不还是一个人!”徐世曦听不下去,用话堵他。
“我是遇不到合适的,还在寻找阶段。”乔思明自命不凡地找起借口。
“我要么不找,要找就要找准注定一生的人。”徐世曦坚定地说:“这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
这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
乔思明被他的话震到,他重新审视他。三十年以来,只剩精心护理的这副皮囊带给他些许的安慰。至于其它,有什么?家里虽然有钱,但父亲早已立好遗嘱,死后将钱全数捐给慈善机构。他一分钱都得不到。母亲在家里没有一点话语权。
上海,那个繁华的魔都,对他就是一个魔鬼之都。
他逃离了那里,跟着徐世曦来到云城。与他而言,及时行乐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和价值。
他羡慕徐世曦的家庭,和睦温馨;羡慕他的事业,如意顺遂;羡慕他的人生,无往不利。
这些只是从他单方面的思维方式看来。
而所谓的羡慕,甚至超过了羡慕,有些嫉妒,有些憎恨了。当然,现在的他还没有发现这些慢慢滋长的负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