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词提着竹篮,刚拐进长安巷,远远便瞧见一群小婢女排着队从某座府邸走出来。
她愣了愣,随即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裳。
牙白罗裙、浅杏红半臂。
这些人,怎的全都和她穿得一样?
离得近了,她发现这些女孩儿竟是从陆府出来的。
镶金砌玉的府门大敞着,隐约可以听见陆景淮的声音:
“不买了不买了,没一个像阿锦,这一百两,当做小爷我赔给你的损失费!”
心里咯噔一跳,谢锦词想也不想,拔腿就钻进了沈府后门!
看来,她以后出门再也不能穿女装了。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惯来僻静之地,如今喧闹非凡。
放榜仅一个时辰,前来道喜的人却把凌恒院挤得水泄不通。
谢锦词费了好大劲儿才钻进正屋,瞧见赵知州亲自到场,正端坐上座,与沈老爷畅谈吃茶。
她家小哥哥仍穿一身青衣,笑吟吟立在一侧,看上去温和雅致,光华无限。
站在一旁的还有一位男子,身材瘦削,穿一袭华贵紫袍。
谢锦词没有见过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人五官清俊,一双眼却颇为狡黠,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狐狸。
丧子之痛,令赵先霖消瘦了不少。
他虚指了一下那位陌生男子,对沈腾道:“此乃犬子,名唤继水,家中生意多数已交由他来打理,日后还望沈老爷照顾一二。”
谢锦词眨眨眼睛。
原来这便是知州家的二公子。
赵继水上前一步,向沈腾见礼,几人又客套了一番,话题才又回到正轨。
赵先霖虽容色黯淡,可谈笑风生的话语之中,皆是锦绣前程。
谢锦词突然想起,过了今冬,小哥哥就得去上京参加春闱会试。
一旦中榜,便是鱼跃龙门,身份再不同往昔。
他会久居上京,会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也许他再也不会回到临安,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凌恒院。
浔江河畔既明桥边,再也不会有一位青衣公子,闲庭信步,笑着考问她那座桥的来历。
谢锦词望着少年,不知怎的,竟不敢上前。
原本的欢喜,逐渐化作不可言说的茫然与失落。
沈长风保持着得体微笑,余光却瞧见一抹小小的身影,挽着个装满菜蔬的竹篮,失魂落魄地挤出人群。
纤弱背影,细瘦得可怜。
……
因着沈家三个子弟皆中了举,沈府大摆晚宴以作庆贺。
来客多是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送的礼物贵重繁多,几乎摆满了半座凌恒院。
可宴席上,也并非全是欢喜。
郭夫人端坐在女眷之中,目光透过琉璃围屏落在一抹青影上,好似要把沈长风盯出个窟窿来。
明明她费尽心思、花费无数钱财才从赵知州手里抠出秋闱试题,早早地叫廷逸做准备,原以为榜首定是廷逸,谁知竟是这个私生子!
最最要命的是,廷逸在这般有利的条件下,居然只考了最后一名!
提前拿到试题,作弊都考不过沈长风,真是丢人!
郭夫人怄得紧,实在吃不下东西,干脆借着更衣之名起身离席。
她行至偏厅,在圈椅上坐了,喝了两口冷茶,好叫自己怄火燥热的心冷却下来。
顾明玉紧随而来,笑容俏丽,“母亲,廷逸表哥中了举,您为何不高兴?您放心,等明年春闱会试,廷逸表哥定然会考得更好!”
她如今已是沈廷逸的妾,自然要改口,唤郭夫人一声母亲。
清白已失,沈家又不肯给她正妻之位,纵便再如何不乐意,也得先忍下来。
趁着郭夫人对她尚有一丝怜爱,她必定要好好表现。
若能尽早怀上男胎,到时再让远在恒阳的娘亲好言相劝一番,说不定她还有扶正的机会。
这么想着,她极为温顺乖巧地给郭夫人添茶,“秋夜寒凉,母亲喝冷茶当心染了风寒。”
郭夫人正在气头上,见谁都觉得心烦。
她本就心火盛,想喝些凉茶浇浇火,偏这外甥女儿还如此不懂事!
她大力拂开顾明玉的手,将怒意全撒在她身上:“都是你晦气!若非你在秋闱前勾引廷逸,他也不至于只考这个名次!”
她力气有些大,顾明玉没注意,手中拎着的沸水壶陡然泼洒出来,将一双白皙玉手烫得通红。
顾明玉立即红了眼,泪珠子溢出,瞧着楚楚可怜。
郭夫人看不也看,冷着脸大步离开。
没一会儿,外头有人高声喊道:“大夫人!蓉姨娘要生了!”
一时间,匆忙的脚步声踏踏四起。
偏厅里,烛火阑珊。
顾明玉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眸光一寸寸变得阴寒。
一道嘲讽声忽然响起:
“大夫人的亲眷抬上来的贵妾,瞧着也并没有多贵嘛。”
顾明玉抬眸看去,只见倚在槅扇边的女子面容端秀,正笑得明媚。
不就是沈廷逸的另一个妾,冬黎么?!
她立即把快要烫掉一层皮的双手藏进袖中,冷笑道:
“呵,我当是谁呢,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婢,就算做了妾,也仍旧低贱得很。数日不曾被廷逸哥哥宠爱的滋味儿,应当很难受吧?”
冬黎下颌微扬,目光傲慢,“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顾姨娘如今嘲笑我,却不知将来院儿里来了新人,你亦有哭泣的那天。”
“你都说是千日之后的事了,我又何必担忧?倒是你,说来真是巧,廷逸哥哥中榜后心情不错,就把他怀德院里管家的权力给了我。自然,也包含你的卖身契……”
顾明玉含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
薄薄的纸,在灯火下清晰可见按着鲜红手印的墨字。
冬黎的脸色,瞬间变了。
“公子竟然把我的卖身契给了你?!”
她几乎是尖叫着吼出来的。
“哟,你这是怎么了?”
顾明玉收好卖身契,缓缓行至冬黎跟前,歪头笑问:“你刚刚不是很嚣张吗?我倒要看看,一个天生的贱胚,能在我的手掌心里翻出什么风浪!”
她说完,狠狠给了冬黎一耳光。
冬黎被打得头偏向一边,疼得急忙捂住面颊,望向顾明玉的目光仍旧充满不可置信。
片刻后,她转身就跑。
顾明玉面露鄙夷,朝地上啐了一口,“南蓉有孩子傍身,都对我毕恭毕敬,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叫嚣?真是不自量力!”
秋夜落雨。
水雾弥漫,沁凉入骨。
昏暗的芭蕉树下,冬黎抱臂蹲着,绣花鞋与裙摆在雨幕中湿透也浑然不顾。
她小声啜泣,因为雨水和泪水的缘故,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
她抬袖擦了擦眼泪,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那时她尚且年幼,还没有入府为婢,家中虽然拮据,爹娘却也是宠着她的。
有一次,她淘气爬树,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
她一路哭着跑回家,明明只蹭破了点皮,爹爹却走了整整十里路,只为替她买一罐药膏,娘亲更是拿出过年才吃得上的腊肉,为她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当时春阳正好。
家的感觉,温暖如斯。
后来弟弟出生了,家中负担陡然增大。
她不忍爹娘过度辛劳,于是自请离家为婢。
“你就是冬黎?年纪看着不大,却是个机灵秀致的,我真是喜欢得紧。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吧,若是做得好,赏赐少不了你的。”
郭夫人的话历历在目。
她懵懂进入沈府,满心以为大户人家的宅院也像家一般。
尚未见过大世面的她,只觉金银珠宝便是世间顶顶重要的东西,郭夫人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随着年岁增加,她渐渐舍弃了善良与本心。
服侍郭夫人多年,她做过的龌龊事,多得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直到她不再满足于只做一个被人任意践踏、永远翻不了身的奴婢。
也就有了后来算计沈廷逸,成为姨娘一事。
如今她也算得上沈府的半个主子,可,为何仍旧过得胆战心惊?
可悲,
可叹!
金银钗饰也好,贵妾身份也好,说到底,不过是大人物最看不上眼的东西,是他们牙缝里的一点渣滓。
却足以,
令曾经的她感激涕零,泯灭良心。
秋雨缱绻,裹挟着冷意。
浑身湿透的女子,慢慢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望向怀德院。
漆黑的园林里,那座小院亮着灯火,看起来温暖至极。
却,
永远将她隔绝在外。
她苦涩勾唇。
前段时日,她寻了个缘由,找了位郎中进府给沈廷逸号脉。
不曾怀孕,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没想到,问题竟是出在沈廷逸身上!
沈廷逸,年纪轻轻,纵欲过度,早已伤了根本!
南蓉诞下的孩子,兴许就是沈廷逸唯一的种!
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她怎甘心?!
从前有郭夫人针对她,现在又多了个顾明玉,难道,她真的就要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
既然靠沈廷逸得不了孩子,
那么,
她便只有另辟蹊径了。
凌恒院。
谢锦词站在屋檐下,把沈长风的洗脸水倒了出去。
抬眸时,却瞧见有女子从茫茫雨幕中缓步而来。
“冬姨娘?”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女人,乃是冬黎。
冬黎湿漉漉的裙摆往下滴着水。
她慢慢走上门前石阶,眸光冰冷,“四公子呢?”
【《锦绣青梅》】之110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莺诉】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锦绣青梅》】之110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锦绣青梅》之110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莺诉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锦绣青梅》之110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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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六章预览:...儿祖母瞧着气色极好,可是老爷要回来的缘故?”老太太正端坐吃茶。她掀起眼皮望了眼这位郭家外甥女儿。分明只是个贵妾,却已穿起了正红衣裙,云鬓上簪着数根金钗,华贵至极。这般通身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官宦世家的当家正室,真真是僭越了规矩。前些日子,顾明玉闹着回恒阳一事她亦有耳闻,如今一见,只道她回恒阳的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好好反省。江老太太不悦地搁下茶盏,“今儿怎的有空过来我这儿?”“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顾明玉走到她身后,仔细为她捏肩,“没嫁给三表哥之前,祖母便是明玉的祖母,而今亲上加亲,明玉自是要多与祖母亲近。这不是怕祖母闲闷,特意过来陪祖母说说话么?”她微微一笑,“说起来,昨儿个夜里明玉回来的时候,恰巧经过天香坊,明玉看见四表哥……”她欲言又止。江老太太脸色冷了几分,“有话就说。”顾明玉走到她跟前跪了,委屈道:“祖母,昨儿夜里,明玉看见凌恒院那个叫词儿的丫头,带着四表哥去逛青楼……”“青楼?”“不敢欺瞒祖母,明玉看得千真万确,正是那倚翠栏!词儿那丫头这么小便被卖作婢女,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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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提要谢锦词提着竹篮,刚拐进长安巷,远远便瞧见一群小婢女排着队从某座府邸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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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咯噔一跳,谢锦词想也不想,拔腿就钻进了沈府后门!
看来,她以后出门再也不能穿女装了。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惯来僻静之地,如今喧闹非凡。
放榜仅一个时辰,前来道喜的人却把凌恒院挤得水泄不通。
谢锦词费了好大劲儿才钻进正屋,瞧见赵知州亲自到场,正端坐上座,与沈老爷畅谈吃茶。
她家小哥哥仍穿一身青衣,笑吟吟立在一侧,看上去温和雅致,光华无限。
站在一旁的还有一位男子,身材瘦削,穿一袭华贵紫袍。
谢锦词没有见过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人五官清俊,一双眼却颇为狡黠,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狐狸。
丧子之痛,令赵先霖消瘦了不少。
他虚指了一下那位陌生男子,对沈腾道:“此乃犬子,名唤继水,家中生意多数已交由他来打理,日后还望沈老爷照顾一二。”
谢锦词眨眨眼睛。
原来这便是知州家的二公子。
赵继水上前一步,向沈腾见礼,几人又客套了一番,话题才又回到正轨。
赵先霖虽容色黯淡,可谈笑风生的话语之中,皆是锦绣前程。
谢锦词突然想起,过了今冬,小哥哥就得去上京参加春闱会试。
一旦中榜,便是鱼跃龙门,身份再不同往昔。
他会久居上京,会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也许他再也不会回到临安,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凌恒院。
浔江河畔既明桥边,再也不会有一位青衣公子,闲庭信步,笑着考问她那座桥的来历。
谢锦词望着少年,不知怎的,竟不敢上前。
原本的欢喜,逐渐化作不可言说的茫然与失落。
沈长风保持着得体微笑,余光却瞧见一抹小小的身影,挽着个装满菜蔬的竹篮,失魂落魄地挤出人群。
纤弱背影,细瘦得可怜。
……
因着沈家三个子弟皆中了举,沈府大摆晚宴以作庆贺。
来客多是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送的礼物贵重繁多,几乎摆满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