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时分,微风轻拂,暖阳高照,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朵朵,一片祥和气氛。
城墙上、城门口,都是献营和曹营的将士,他们抬头挺胸,个个脸露喜色。自崇祯十二年湖广谷城降而复叛,他们转战千里,一场场血战下来,他们不但成功地击溃和摆脱了各路官军,如今更是偷袭拿下了朝廷督师杨嗣昌的大本营、天下重镇襄阳城。
杨嗣昌远在数百里外,左良玉、贺人龙等远在陕西,官军一盘散沙,百无一用,谁还阻挡得了他们纵横驰骋的脚步!
只是,城墙下、护城河上、城外,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除了官军,有不少都是民间百姓,他们的无辜,又有谁来申诉。
“恭迎将军进城!”
襄阳城南门子城外,献营众将及军士一起单膝跪下,一起行礼。
众军异口同声,声震云霄,城门口、城外的百姓个个心惊胆战,一起跪下,惊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请将军进城!”
南门护城河前的空地上,张献忠和罗汝才坐在马上,身后两千精骑,人人窄短箭衣,面色狰狞,杀气腾腾,他们分为红、蓝两队,背上箭囊满满,人人剽悍异常,个个凶猛狠厉。
这便是张献忠和罗汝才的老营,也是二人部下的精锐,人人精于骑射,个个都是百战老兵。张献忠二人也就是凭着这些老营,一次次死灰复燃,劫后余生。
“各位兄弟请起!”
张献忠打马上前几步,大声喊道,志得意满,中气十足。
他头戴毡帽,铁甲贯身,红色披风随风摆动,他端坐于黑马之上,犹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谢将军!”
张可望、张定国、张文秀、艾能奇和军中将士一起抱拳回话,各自站了起来。
张献忠先开口,等跪着的将士们都站了起来,锦衣缎袍的罗汝才才跟着上来,稍稍落后张献忠半个马身,满面笑容,向将士们拱手致意。
“兄弟们,辛苦了!”
“谢将军!”
这一次将士们的声音,丝毫不小于上一次的回应。
罗汝才急公好义,慷慨大方,在各营中声望俱佳,尤其是他的“曹营”,更是唯其马首是瞻。
罗汝才身后的几位将领看张献忠如此跋扈,都是面色愤然。张献忠如此做,又置罗汝才于何地?
仿佛是感受到了部下的不满,罗汝才眼睛一瞪,几个将领立时低下了头去,无人敢再表露不满。
张献忠那里顾及旁人的反应,此刻的他壮志踌躇,雄心万丈,正在沉浸于对大好前程的畅想之中。
朝廷的剿匪大军支离破碎,李自成又于河南起事,天下之大,天下大乱,何处不可安身立命?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大丈夫兵强马壮,即便是这天下之主,又有何当不得?
鹰的叫声从天际传来,张献忠眯起眼睛向天空看去,一只大鹰正在碧空遨游,俯视人间万物,其气势之磅礴,俾倪天下,令张献忠为之心醉神迷。
“进城!”
在城外百姓的跪伏之中,在万千将士的呼喊声中,张献忠打马向前,罗汝才随后,两千铁骑滚滚跟随,由南门鱼贯而入了襄阳城。
张献忠等人进去良久,伏在道旁的百姓们才纷纷起来,有人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骂出声来。
“还真以为自己是圣人,不过是烧杀抢掠的流寇而已!”
一个粗大的汉子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说道:“抢就抢吧,反正不要抢咱们就行!”
另一个年轻汉子摇摇头,无奈道:“熊二哥,你就省省吧!反正咱们这些穷光蛋,也没有什么可以被抢的!进了城,搞不好还能分上几两银子,弄一袋粮食。”
“熊二、毛四,你们两个在胡放些什么狗屁!”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怒目圆睁,立即骂了起来。
“到时候人被杀了,襄阳城一把火被烧了,以后靠什么为生?没有了买卖、没有了生意,种的菜谁买?到哪里去找活路?”
老者骂骂咧咧而去,两个汉子四目相对,讪讪一笑,毛四开口说道:
“熊二哥,流寇破城,可能会分东西,咱们要不要现在进城?”
“进城就进城,谁怕谁!反正咱们兄弟是穷光蛋,也没有家室!”
熊二哥迟疑道:“毛四兄弟,咱们等一会再去这,把稳些。等流寇攻下了襄王府,城里没有了乱军,再进去不迟!”
“熊二哥,你怎么知道襄王府没被攻下,你是不是怕了?”
另一个汉子将信将疑,瞪起了眼睛。
“毛四,你听听,城里的喊杀声不断,襄王府也没有冒烟。流寇要是占了襄王府,能不杀人放火吗?”
“熊二哥,你说的是,咱们等一会进去!”
二人打量着襄阳城,开始闲谈起来,熊二哥不经意抬头一看,赶紧站直了身子,赔笑道:“李掌柜,你也来了,他们没抢你吧?”
毛四也是满脸堆笑,他看了一眼李无疾的后面,不解道:“李掌柜,你这些朋友,都要进城去吗?”
李无疾在南门外做生意,过年前租了镇子上的祠堂和几间房子,说是他的同乡来襄阳城做生意,要住宿和堆放货物,付银子痛快,镇上人也都是欢喜。
李无疾点点头,拱手道:“两位兄弟,我这些朋友都是买卖人,城里这么大的战事,值钱的玩意肯定不少,我们进去看看热闹,看能不能发些小财。”
李无疾身后的几十条汉子,向毛四二人一起拱手。
“我们也跟着去!”
熊二哥和毛四一下子来了精神,就要跟上,却被李无疾笑眯眯挡住。
“两位兄弟,城里面还乱,等一会你们再进去,安稳些!”
熊二哥还要再说话,却被毛四拉到一旁。
“熊二哥,咱们等一会再去!”
李无疾回头看了一眼毛四,冰冷的眼神让毛四不寒而栗,他点头哈腰,赶紧拉着熊二哥,退到一旁。
“毛四,你拉着我干啥?你怎么满头大汗,是不是病了?”
李无疾等人离去,熊二哥疑惑不解。
“熊二哥,李掌柜不是一般人,他那些朋友也都不简单。你就等等看,一定有大事发生!”
熊二哥心头一惊,不由自主,抬头向南门看去。
“各位兄弟,我再强调一遍,都听好了!”
李无疾一边走,一边低声向周围的人叮嘱。
“刘四、宋子仁、周许、古二、古三兄弟,你们几个投弹远,对付子城上的流寇!占领子城以后,迅速炸掉里面的吊桥,然后退回来,炸掉外面的吊桥!”
“保证完成任务,大人放心就是!”
刘四、宋子仁一起低声回道。这些都是事先计划好的,照计划执行就是。
李无疾点了点头,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吊桥。流寇占领襄阳城,显然是志得意满,绝不会想到有人要袭击他们。
“兄弟们,最好两座吊桥都炸掉,实在不行,外面的炸掉就行!”
李无疾叮嘱完,大步向前,护城河和吊桥就在眼前。
襄阳城南门和东门一样,护城河由两座吊桥和吊桥之间的子城连接,中间是椭圆型的子城,两旁的吊桥分别连接城门和护城河外,水面宽度大约在180米左右。
西门历来是防守重点,护城河有两个子城、三座吊桥,并布重兵防守,水面的宽度更是达到了230米。
李无疾走到护城河的吊桥边,一个流寇已经迎了上来,嘴里不耐烦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到城里要做什么?”
“军爷,我们是做买卖的,进襄阳城,当然是……”
李无疾的话没有说完,他身后的军士们一拥而上,很快把几个流寇分别围住,动弹不得。
“你们要干……”
“噗噗”之声不绝,流寇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几个人身上,很快多了几个血窟窿,他们说不出话来,身子却被周围几个汉子扶住,好似聊天一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动手!”
李无疾一声低喝,刘四、宋子仁等数十人一起向吊桥上跑去,他们一边跑,一边摸出了腰里的震天雷。
“这些家伙在跑什么?”
看到吊桥上十几个汉子拼命奔跑,子城上的流寇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吊桥口的兄弟勒索敲诈,惊跑了这些百姓。
“快迎敌,是官军!”
直到刘四等人跑了二三十步,点燃了手中的震天雷,流寇里面才有人惊恐地喊了起来。
河面宽180米,除去子城的长度30米,外面的吊桥只有80米左右,刘四等人跑了二三十米,子城已经在震天雷的攻击范围之内。
一个个冒烟的震天雷划着弧线,飞到了子城上面,落入了流寇人群之中,立刻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快,射倒他们!”
流寇头目心惊肉跳,指挥着心惊肉跳的流寇们进行还击。
古三跑动途中扔出了两颗震天雷,子城上烟柱腾起,鬼哭狼嚎。他掏出了第3颗震天雷,还没来得及点燃,已经被对方的羽箭射翻,落入了护城河中,挣扎了几下,被水流向远方卷去。
兵贵神速,为了打流寇们个措手不及,刘四这些掷弹兵都没有披甲,伤亡也是陡然增大。
“三弟!”
古二心痛如割,却顾不得来救弟弟,只能一边奔跑,一边点燃手里的震天雷,向着子城上扔去。
“投弹!”
又有几名军士被射翻在地,李无疾怒发冲冠,点燃了手里的震天雷,用力扔了出去。
“通通”之声不绝,每一颗震天雷爆炸,都会引起至少两到三人的伤亡,流寇们虽然拼命反击,却架不住震天雷的狂轰滥炸,在射倒对方十来人之后,流寇们死伤惨重,心惊胆战,不可避免地崩溃了。
古二上了子城,上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者,肉块肉末和残肢断体七零八落,他再向水里张望,弟弟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炸掉第二座吊桥!”
李无疾拍了拍古二的肩膀,大声下了命令。
张福和另外两个军士抱着炸药包,一人捡起一面盾牌,尾随在一群溃逃的流寇之后,迈步向第二座吊桥的尽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