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周槿欢整夜难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嘴角终于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办法么,总是要人想出来的。
她本是要直接去军营找张子朗他们的,但想到答应了萧景知不会随便出府,因而只能让苏婉告知他们中午来萧府吃午饭。
午饭是她亲自张罗的,其一是她在军营的时候天天在厨房呆着,对厨房有着比较特别的亲切感;其二是张子朗和黑阿三都是萧景知最信任的人,也是她在朔州的依靠,她虽对张子朗有些许的小小的偏见,但还是想和他们搞好关系。
他们约的时间是正午,但正午之后,他们人还没有到。
“婉儿,你再去军营看看。”
“好。”
苏婉这边还没有出府门就碰到了一路风尘的张子朗和黑阿三。
“苏姑娘这样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黑阿三拦住她,黝黑的脸上带着笑意。
“夫人已经备好的饭菜。”苏婉落落大方地将两人请到大厅。
这是萧景知走后,她第一次面对他们两人。
“萧弟妹这会儿看着脸色好多了。”黑阿三是个江湖人,也不讲什么虚礼,坐下就吃起来:“这菜真不错!”
“这还要多谢如锦了,要不是她这几日陪着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成什么样子。”周槿欢招呼张子朗坐下,让他们把剩下的菜都上来。
“你这样一说,我也奇怪呢,怎么没有见到郑夫人?”张子朗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如锦的身影。
“她一早就回郑府了,好像有事。”如锦其实是她劝走的,到底是关乎军事的大事,她不想将如锦牵扯进来。
闲扯了几句话,周槿欢就放下了筷子,试探着问:“大赵国的骑兵很是厉害,你们想必是战得很艰难吧?”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主要就是那马厉害,又高又大,跑得还快。”黑阿三和张子朗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有对她隐瞒什么的,可这不算是大问题的话,什么才算是大问题,等他们打入朔州城么?
“既然他们的马厉害,我们就该对他们的马下手,不是么?”她顺着黑阿三的话说,可是这话让他噤声了,转头看向了张子朗。
“夫人一向颇有谋略,可有什么好主意?”张子朗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周槿欢,旁边的黑阿三拍拍他:“萧老弟走之前就说不要让弟妹卷入这些战事里,你问这些做什么?”
“黑大哥不相信我?”周槿欢的脸色有些不好,要知道她很讨厌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弟妹之才我从萧老弟那里听到了太多,可萧老弟他不在,我们不能让你……”
“黑大哥此言差矣,景知走之前是嘱咐过不让我出萧府,为的不过保我周全,现下我军和大赵国战事如此紧张,朔州不保,何来萧府平安?”
“这……”
黑阿三看看在吃菜的张子朗,只是轻轻呢喃了一句:“战事到底是男人的事情,这和你们女人是无关的。”
“黑大哥,我本是闺中妇人,对于战事的了解也多来源于书本之上,只是有个想法,你们就姑且听听,要知道没有我家景知在,那战场我是不愿意沾的。”
“萧夫人姑且一说,我们且听着。”张子朗看黑阿三还想说什么,先行开口了,他看出来了周槿欢略略不满的情绪。
“你们可是知道大赵国骑兵的马都在何处饮水?”
“都在渭水河畔。”
“你们先在朔州城广发告示,高价收刚产仔不久的母马,收购的母马数量和大赵国骑兵的数量保持一致……”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黑阿三打断了,他的语气里颇有种“女人就是不懂战争”的感觉:“大战在即,收购母马倒不如多给士兵发些粮饷。”
“黑大哥,你先听萧夫人讲。”张子朗此时的表情也是充满了不解,但他心底是相信她的能力的,她既然这样说,必定有这样做的目的。
“母马征集到了,我们的士兵就趁着大赵国骑兵休息、鲜卑马饮水的时候,偷偷过去……”
她的话再次被黑阿三打断,他揉揉酒足饭饱的脸:“我们的中原公马尚且不是鲜卑马的对手,更别说中原母马了……”
“不对,萧夫人是想用我们的中原母马引诱那些鲜卑公马!”张子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望着周槿欢的眼神充满了钦佩:“萧夫人竟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真是聪慧至极!”
“没有,这个主意我也是想了一夜才想到的。”张子朗的这种眼神让她略微有些受不住,殊不知她这话让张子朗更汗颜了。
自然,这边还是比张子朗更汗颜的,黑阿三在听到他的解释后仍然有些蒙圈。
“黑大哥想不明白就算了,我们先照着萧夫人的话做,到时候你领着母马去渭河边就什么都明白了,那萧夫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征集母马了。”
黑阿三还想说些什么,但张子朗已经拉着他走了。
“夫人真是好主意,只怕是将军在也想不到这样妙哉的主意。”
苏婉的话句句发在肺腑,周槿欢微微一笑:“不,景知若在,这样的主意绝对不会想一夜,可能一会儿就能想到了。”
说起萧景知,她将丝帕放在脸颊上:自从离开朔州城,她便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而她是真的想他了。
萧府外,张子朗和黑阿三开始组织张罗征集母马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
用母马换银子,还是高于市场价,朔州城的百姓们兴致都很高,征集工作很高效地完成着,不到黄昏之时就征集了近三百匹,那些马都圈养在军营里,等待着发挥作用。
第二日,他们征集了更多的母马,等到了八百匹后,征集活动才算完成了。
两人再次去了萧府。
“大赵国可是有近四千的鲜卑战马,就那八百的战马真的够吗?”想到那些跑得极慢的母马们,黑阿三心里很没有底儿。
“这又不是配种,不用一对一的,而且你们带着八百的母马逼近渭河,他们也不会有疑心,方面采取行动。”
“虽然说是趁着他们休息、鲜卑战马饮水的时候采取的突然行动,但他们大赵国的人不是傻子,万一他们有守卫换班巡逻,会不会引不来鲜卑战马,反而赔了我们的中原母马?”
从问问题的角度来说,张子朗说了一个有技术含量的好问题。
“若是有骑兵追上来,反而对我们更好,因为我们可以提前设计好伏兵,母马引诱公马,大赵国骑兵进入伏击圈,到时候于他们更不利。”
又是一个“诱敌深入”之计,这是周槿欢最擅长的。
两人走的时候,张子朗脸上是带着笑的,而黑阿三则还是有些不太自信。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周槿欢的计策只有实行了才会知道好不好。
张子朗、黑阿三、曹明和范直四人分成了两队,张子朗和曹明负责带领士兵骑着八百匹母马去渭河边引诱鲜卑战马;黑阿三和范直负责带领二千士兵设埋伏,躲藏在暗处。
计划的实行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张子朗和曹明带着八百的士兵,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那八百的母马只要一叫,那些本来在渭河边饮水的鲜卑战马就好像失了魂,一甩头就冲着那些中原母马跑过来。
张子朗和曹明率领着士兵朝回跑,那些鲜卑战马就一直追着,直到朔州军营才罢休。
正如张子朗担心的一样,大赵骑兵真有巡逻的,发现这一状况之后便大队人马紧跟在后,不曾想这些追上来的大赵骑兵都被在暗处的黑阿三和曹明给逮了个正着,整整一千的骑兵都命折于此。
周槿欢的计策大获成功,他们不仅得了一千多的鲜卑战马,还杀了大赵国骑兵一千。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很有趣,本来的坏事会变成好事,本来的好事也可能会变成坏事。
很不幸的是,周槿欢的计策是成功的,对于战事的扭转也很重要的,但万万没有想到大赵国的皇上哭哭啼啼地将这事告诉鲜卑皇上拓跋斜的时候,拓跋斜震怒。
鲜卑人表现震怒的方式很直接:向大赵国加派了五千鲜卑兵,用来攻打朔州城。
那五千的鲜卑兵,是最纯正的野蛮战争狂人,他们同样骑着鲜卑战马,战斗力却比大赵国骑兵要强得多,打跑了小野狼却惹着了大狼王,这简直了!
“鲜卑人有什么可怕的,上次用的那些母马都还在,我们完全可以故技重施。”
气氛沉静得吓人,黑阿三打哈哈,可是他的话惹来了张子朗的皱眉:“这母马战术用一次可以,第二次用的话,只怕那些母马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就被鲜卑人的尖刀刺了喉咙。”
张子朗的话简直对得让她无法反驳,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步。
打狗也要看主人,拓跋斜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和实力并非很强的大赵国对峙,他们还是有胜算的;可是和野蛮凶悍的鲜卑人对峙,他们的胜算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萧景知,这朔州城怕是要不保了,你现在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