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我让海棠去老田妈那里要锁去了。大伯家的两位堂兄要在我家暂住,爹爹说让他们住在二哥这里。”英华指着正房道:“二哥不喜欢人家动他东西,正房可不能给别人住。收拾好了先锁起来罢。”
“夫人安排两位堂少爷住东厢还是西厢?”梨蕊推开门看了正房一眼,又回头问:“大少爷和堂少爷几时来?”
“还有几日吧,东厢还是西厢随便安排啦。”英华看着一群倦鸟落到院子里的桂树上,轻轻吐了一口气:“我真想二哥早一天回家。”
“天黑了,我陪二小姐回去罢。”梨蕊依依不舍的扭头看了上房两眼,扶着英华出院门。东院里已经点上灯了,灯火通明,笑语喧哗,英华和梨蕊各有各的心思,都视而不见。
过了两日,东西院俱都收拾妥当,柳氏便请王翰林去看过,就使了个管家去枫叶村通知耀祖搬家。王翰林晓得夫人办事极妥当的,他在家无事,带着一个苍头,骑了头小毛驴去县城访旧友去了。
柳氏估摸着耀祖差不多要到的时候,使了管家到镇外迎接,她自在上房摊开一堆帐本算帐,就连英华,都禁在了她的小院里,与她布置了六百大字的功课。
耀祖对于搬到梅里镇和父亲同住,其实心里还是期待的。一来枫叶村人多房少,他一家住着几间房确实很挤。二来他对于当初被父亲打发回老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前几日父亲自至枫叶村喊他搬过来一起住,他觉得多少挽回了面子。待他踏进第三进东院,更是满意。
东院里屋舍俱全,院子里有假山花木点缀,不论是耳房还是正房,俱都用上好白纸糊得雪亮,院门口还立着两个婆子两个丫头,看见大少爷齐齐行礼。耀祖便是想抱怨也无从抱怨起,便和妻子黄氏一起看家人搬箱笼。他手里掌管着亡母的遗产,箱笼不少。
英华院里一个小丫头路过,看着一长串的箱子流水样抬到第三进东院去,回来就在阶下和同伴讲:“大少爷箱笼极多呐,搬了有一柱香功夫,都不曾搬完。”
英华写大字写的极烦燥,听得帘外闲话,便把笔搁在笔架上,道:“娘的意思不过是让我不要出这个院门罢了,我到楼上看看大哥搬家,是无妨的。”便拉梨蕊一起上楼看热闹。
梨蕊不肯动,自顾自绣帕子,笑道:“我不去。教夫人知道,必是要拿我做伐子打板子的。”
其实柳氏待梨蕊极好,从来不曾弹过她一指甲,倒是英华,因为淘气没少挨过母亲的板子。梨蕊这一样说,英华气闷,趴在桌上道:“是是,要有小姐样子。可是看看又没什么。”
梨蕊笑道:“不过是些箱笼铺盖,还能看出一朵花儿来?小姐,六百个大字呢,你写了多少了?”
英华愁眉苦脸拿起笔,想了想把椅子踢开,写了几笔,又道:“手酸。”将笔搁下,提着裙子跑到楼上,从窗缝里看外头。果然大哥和一个妇人并肩站在东院当中,指挥着管家们在搬箱子。院子四角堆着四堆箱笼等物,看上去大哥身家丰厚的很。倒是隔壁二哥院子里几个人颇有趣。一个戴绿色折上巾的胡子在院子当中对着几个管家指手画脚,一个妇人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讲话。剩下来的三个年轻人手里都举着本书坐在廊下摇头晃脑的念。一堆箱子铺盖堆在院子当中都无人管。
父亲明明说是有两位堂兄来,怎么有三个人?英华觉得不大对劲,立刻提起裙子下楼,吩咐:“梨蕊,你看看二哥院子里的情形,我先到娘那里去。”
“三个人?”柳氏皱眉。她为了避免大儿子第一天搬回来就和他发生冲突,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连英华都禁了足,却没有想到还是出了纰漏。一个两个是住,三个五个也是住,又何必计较两个变三个。柳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他们不告而来,那我也没有殷勤款待的理。他们带了几个人来的?”
英华摇头,道:“我看二哥院里都是咱们家的人。”
柳氏便叫人把梨蕊喊来,问她二少爷的人可搬过去了。梨蕊回答还不曾,柳氏便道:“等耀祖回家你们再搬罢,那边院里与他们一个洒扫看门的婆子就够了。”又吩咐老田妈:“过去瞧瞧,看看我们家大少爷和我那两个侄儿少什么。”
老田妈去了一会,回来禀报:“大少爷那边无话,少夫人说要安置箱笼,一时不得空,待收拾好了屋子就来与夫人请安。二少爷那边是姑老爷两口子送两位堂少爷来的,姑老爷问小妇人讨上房的钥匙,说他要住,又说人不够使,让夫人拨几个人过去。”
“这都是什么亲戚!”柳氏怒道:“快使人去县里把老爷请回来,他的亲戚他打发了,我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
不请自来,占了人家的房子住,还问人家要人服侍,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姑父。英华愣了好一会,才道:“真是我姑父?上回父亲不是央人帮姑父寻了梁王府长史的差事么。”
柳氏压抑不住怒火,没好气道:“他给你爹爹写信说要学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你爹爹气的要死,说再不肯替富春第一才子走门路了。”
英华忙替母亲捏肩,笑道:“娘别生气,姑父送堂兄来咱们家,就是他不说,咱们也要留他住一二日的。老田妈,你就说我二哥不日即归,他不喜人动他的东西,所以夫人将他屋子锁了。”
老田妈口里答应着,眼睛却看着柳氏,看柳氏微微点头,方去了。柳氏冷静下来,道:“我只当不在枫叶村住可以省掉许多麻烦,看来还是想错了呢。若是个亲戚都似你姑父,还不如在枫叶村大家挤着亲香。你回去写的你大字儿,写不完六百个不许吃饭。”
柳氏使的人快马加鞭到县里寻到翰林老爷,也不敢把夫人的原话当着人面说给老爷听,只说:“大少爷和堂少爷都到了,姑老爷陪着来的,夫人请老爷回家。”
王翰林深知这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妹夫来了准没好事,只得和朋友告个罪回家。好在县城离梅里镇并不算远,骑上驴快走,半个时辰也就到家。一进门他便直奔前堂。
前堂静悄悄的,竹帘初卷,阶下满是落花,后门洞开,凉风穿堂而过,后院里只有一个婆在浇花。难道夫人把妹夫请到上房了?虽然说至亲内眷不避嫌,乡下地方也不甚讲究,然夫人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王翰林喊住那婆子,问她:“姑老爷在哪里?”
那婆子指指后边,道:“在二少爷院里骂人呐。”
王翰林大感头疼,自夹道先进了梧桐院,问柳氏:“他来干什么?”
“不知。”柳氏指着一桌子摊开的帐本道:“我这里忙的丢不开手,又怕你儿子多心我去数他的箱笼,所以我也不曾使人到后面看。是英华听见吵闹声过来和我说,我才使的老田妈去瞧瞧。一见是令妹夫,我就使人喊你回来了。”
柳氏一问三不知,王翰林只得重到前堂坐下,使人请姑老爷过来。过得一会,姑老爷和姑太太一齐来了。柳氏使人传话只提到姑老爷,并不曾提到姑太太也来了。王翰林看自家妹子身后,除去两个侄儿,还有妹妹的宝贝儿子,后面再没有别人,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堆出笑脸道:“伯远几时来的?”
姑老爷板着脸道:“早来了,大哥贵人事忙,都不肯见我们。”
王氏为难道:“大哥一早就出去了,又不晓得你来。”
姑老爷横了妻子一眼,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去后头收拾屋子去!”
王氏不由退了两步,眼圈儿已是红了。
王翰林见不得妹子受气,冷笑道:“这里是王家,不是我王某人的妹子说话的地方,更轮不到旁人说话。来人,送客!”
“你富贵了,就瞧不起我们。我们走!”姑老爷扭头就走。王氏拉住丈夫,看向哥哥,为难道:“二哥……”
“你还没有富贵,就瞧不起我妹子,好走不送!”王翰林把妹妹拉到一边,指着大门道:“我妹子和我外甥我要留下住几日,你走罢。”<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