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和十五是给老夫人请安的日子,大夫人王氏也不用这些表面的功夫,于是一个也就两天,各房的姨太太一起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就行了。
阿婉怕自己忘,便嘱咐素琴,只要是请安的日子就早早的叫起自己,这会儿,素琴在门外,身后也跟着一帮子丫鬟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要是往常,素琴依着阿婉的嘱咐就进去了,可今个,大帅不是在里面,没得吩咐,她哪敢就往里面进哪。
好在顾晋记着今天是十五,先叫丫鬟进来了,洗漱罢,回头看着动都没动的阿婉,到底还是狠了狠心,轻声哄着阿婉起床。
阿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揉了揉,可看着还是一副似醒非醒的懵懂样,她看着顾晋伸出一个小指头,央求道,:“在碎(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顾晋看她瞌睡的话都说不清楚了,觉着既好笑又可怜,他托起阿婉,:“阿婉,先别睡了,等一会儿见完娘,你在回来睡好不好。”说着放下阿婉,转身拿着湿毛巾过来给阿婉擦脸。
顾晋半跪在床边,一只手托起阿婉,另一只手拿着毛巾。
阿婉老老实实的任顾晋在她脸上擦拭,等擦干净了,顾晋站起来准备放回去的时候,袖口却被阿婉一把抓住了。
“怎么了”顾晋低头看着她。
被叫醒又刚刚被擦过脸,此刻阿婉眼中的氤氲已经散去了一些,但脸颊还是红扑扑的。抓着顾晋的袖口,阿婉歪了歪头,:“回来要带我去骑马的。”
顾晋笑了,摸了摸阿婉的脑袋,:“好,一会儿就带你去”。
阿婉松开手,顾晋曲起手指在阿婉脸上轻轻刮了刮,:“真乖。”
“痒,”这会儿阿婉清醒了,被这样一碰,笑着偏了偏头,说话的声音还是软软的,顾晋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屋子里的丫鬟都低着头,却莫名的脸都红了。
这一通闹腾,阿婉去老夫人的院子里时,已经不早了,可好在顾晋叫起她的早,也没让她赖床,到的也不算最晚。
阿婉随着顾晋走了进去,抬头粗粗一看,还缺二姨太。
正想着,却听见说话声从里面传了来,阿婉抬起头,就见一个肖老夫人被一个人扶着从里间走了出来。
能让老夫人这么喜欢的,还能有谁,就只有五姨太了。
琥珀色的濡衫裙,外罩橙色短外套,低头含着温婉的笑意,发髻侧盘,露着光洁的额头,略施粉黛,俨然就是书里说的大家闺秀了。
“今个来的到早,”肖氏含着笑,看着心情不错。
“这位就是新来的妹妹了吧,”五姨太打量着阿婉,:“看着真水灵。”
被点到名,阿婉抬头微微一笑,:“五姨太好。”说完又低下头。
看着不是个多了不得的人,规规矩矩的,看着阿婉还是低着头,五姨太心里拐了个弯,却想起了那些个传言,还是决定试一试,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是个内里藏奸的,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初次交锋就落下了帷幕,不是没想着在说说话探一探情况的,只是进来个丫鬟说副官找大帅有事。
进来的兵在顾晋耳边说了几句话,顾晋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肖氏,:“娘,我...”
“去吧去吧,你的事情要紧。”肖氏一看就明白了,没在说什么。
阿婉捏着衣角,也是颇为担心的看着顾晋,顾晋最后看了一眼阿婉,:“乖乖的等我回来。”
阿婉点了点头,顾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看,看看,满屋子的人,大帅那句话是冲着谁说的也就不言而喻了,五姨太的心沉了下去。
儿子刚回来一天又要走,肖氏一半是担心,一半是无奈,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孙子啊,她挥挥手,让人都散了吧,看着就心烦。
阿婉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光圈,心里面空落落的,觉着这两天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三天后,京城顾公馆。
这里是顾晋的一处私宅,从外边看,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洋楼,里面什么也不缺,花园草场,甚至还有游泳池,可楼后面不起眼的草场下面,却是一座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监狱。
“大帅!”
走廊里,响起了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步伐规律而有力直到走廊的尽头,铁门前的卫兵左手平举胸前,向楼逍敬礼。
顾大帅从打开的铁门走进去,没走到最里面,就听到了呜咽声,不似阿婉软软的呜咽声,而是一种痛到极致却被东西堵着的□□声,叫人听了头皮发麻。
过了片刻,声音没了,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袍的青年,一边擦着手,一边从门里走了出来。而他身后跟着郝山,和一个脸色发白的兵哥,捧着一个医药箱大小的铁盒子。
出来的青年见来的人是顾晋,皱着眉,一开口一连串的德语。
顾晋听着对方说完,:“好,这件事情结束后,跟我回关北,资料都在那里。”
“好吧,顾,你赢了。”青年用着蹩脚的中文回到,同时也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个好人,明明就是,怎么说,对,就是蔫坏。
顾晋不再和乔乐山说话,接过郝山手中的口供翻看起来。里面的人正是那晚在关北说着流利日文的“老实商人”,顾晋看着看着,眉头渐紧。前个旗人的事情果然就不简单,顾晋心里打定了主意,吩咐郝山把人看好,转头对着青年说:“回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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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里。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佳人微漏芊芊玉指,折扇轻握,打开来,遮住脸,慢慢的现出一双水灵灵的清水眼,顾盼生辉,抬眉眼风恰似大朵牡丹花,直飘到了眼里去,桃花扇落下的数不尽的情,舞着,唱着,直叫人恍惚了台上台下,戏里戏外演尽了一身情。
楼上雅间,门外站着两个兵,屋子,坐着的就是阿婉,自打阿婉那天晚上随着顾晋看了一场戏后,就迷上了,顾晋走后的这半个月里,阿婉每天都来,一场不落。
这会儿,阿婉看着台上,眼泪就含在眼眶里,这具身子就是敏感,不管是高兴还是害怕,哪怕是激动,眼里就自动冒出了眼泪,可尽管阿婉拿着帕子擦泪,却规规矩矩的坐着。
腰挺直,双腿合拢微侧一边,典型闺秀坐姿,要是阿婉奶奶在这,或许会很满意,这才像话。前头说了,阿婉奶奶从小就训练阿婉,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在往前几辈,家里的女人头上插支金步摇,带着耳环,那扭头的时候都不带晃得,要纹丝不动,乱动就是失仪,在现代你要这么说,不得当你是个疯子,在现代阿婉自卑惯了,不爱说话也总是低着头。
也是注定了,到了这,阿婉不由自主的就端了起来,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要是顾晋在还好,顾晋不在,阿婉就下意识的稳稳端着。
再说这头,顾晋风尘仆仆的赶回顾家,去给肖氏请了安,不多时候,顾晋就退了出来,有半个月不见阿婉了,顾晋想着阿婉搂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就匆匆赶往了阿婉的院子里。
可进去了才发现阿婉不在院子里,也没在屋子里,一问才知,阿婉早上出去听戏了,没回来过,顾晋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周身气势极低,他安慰自己小丫头有个喜欢的东西也好,可到底是心里不顺。
屋里的钟响了,九点了,阿婉还是没回来。
戏唱完了,直到散场后,阿婉才站起身,想着刚才的戏,阿婉就觉着心里酸酸的,(这会还有闲心替别人操心哪,丝毫不知屋里还有人在等着她)。
回到顾家,守在院子里的冬杏告诉阿婉,:“大帅回来了。”
阿婉这会还恍惚着,只是点了点头,进屋,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顾晋。
见阿婉回来,顾晋心里松了口气,压下心里的那股劲,正准备开口,却见阿婉蹙着眉,像是唱戏般甩了甩袖,开口唱了起来,
“负心郎啊,
我为你花月貌满面尘垢
我为你云鬓斜掇懒梳头
我为你憔悴损人比黄花瘦
我为你孤衾独眠伴离愁
我为你忍讥笑剜菜在坡前走
我为你伤心泪冬流到春夏流到秋
我为你神驰关山望断西行雁
我为你柔肠百转悔叫夫君觅封侯”
顾晋黑着脸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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