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北京变化
周梦臣这一次入京。是走得是水路。
从大同上船,一路向东。
从御河到桑干河一路到西山运河,能直接停留在京师城南的永定河码头之上。
嘉靖三十二年大旱已经成为过去。虽然依旧有几分春寒料峭,但是冰雪融化之下,桑干河水量还称得上充沛。各地百姓都忙于耕种了。也让周梦臣挂念起今年春耕事务。不过随即轻轻一叹。一股股思绪涌上心头。
春耕什么的早就有一定之规了。甚至从今年开始。大同的特殊情况慢慢淡去。虽然军中训练依然很劳累,但是万万比不得战时。杨继盛已经说了,从今年开始,已经有很多人百姓主动发起了玉米与小麦两季种植。
大同纬度是比较高的。无霜期比较短。
因为小麦与玉米间距很大。农民们在玉米还没有收之前,就先将小麦种进去。
就庄稼间距来说,随着现代农业的发展。是越来越密集的。毕竟在古代因为肥料等原因。间距要比现代的间距大多了。这也是为什么能这样做的原因。周梦臣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毕竟百姓自己要这样做的。
玉米,也就是番麦毕竟是一个新东西,大同也是大明第一片集中的玉米种植区。如果这样可以的话。杨继盛今后会陆续在大同周围推行。并且大同也开征春秋两税。
这也是让大同缓缓地从战时状态退出来。
这是大同陆陆续续增加了一些不依附于军中的人口,而军中的编制已满。总不能一切都从军中体制。在周梦臣刚刚到大同的时候,除却大同城中有一些百姓之外,其余的都是难民。大同怀仁两个县几乎没有什么人口了。
而今一切都有恢复的迹象。
杨继盛也准备重新规划两县,特别是在工业区的问题上。特别伤脑筋。毕竟工业区的管理,与大明寻常府县的管理,简直是格格不入的两种模式。简直是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炉。
周梦臣轻轻一叹,将自己的思绪从大同的种种事务上拔了出来。
大同是他事业开始的地方,是他倾注心血的地方。是他培养气学这个幼苗的地方。而今远远没有到能离开的地步。只是眼前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还有有些不解的。
他离开北京太久了。
除却内阁之中,严嵩与徐阶还是两强争霸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换了。不是聂豹的兵部尚书摇摇欲坠。实在是聂豹在兵部尚书之中,也算是资历比较深的。吏部的夏老尚书早就回乡了。欧阳必进还在工部尚书任上,之前户部尚书胡松,已经被下台了。
具体原因,周梦臣此刻正在复盘。
很快他就不深究了。
毕竟,真要细细看来。朝廷变化太多了。不仅仅是一个户部尚书。而今礼部尚书,是一个让周梦臣熟悉的名字,就是吴廷翰念念不忘的名字,欧阳德。对,就是王阳明的弟子。心学宗师。
周梦臣见了这个名字。内心之中,很不是滋味。
从学术上来说,气学与心学之间从根底里,就是针锋相对的。但是此刻,周梦臣一看就看得出来,欧阳德乃是徐阶的人。估计徐阶见了欧阳德还是要叫一声师叔的。
周梦臣与徐阶的关系虽然有一些裂痕。但此刻他毕竟是徐阶的人。这种敌友难辨的情况,让他有些不舒服。
而今的吏部尚书万镗乃是江西人。也就是严嵩之党,是一个老好人。
倒是去年上任的户部尚书方钝却让周梦臣看到了机会。因为方钝乃是湖广岳阳人。说起来是周梦臣的同乡长辈。而且方钝之所以上位,固然有严嵩的提携。但是更多是自己的本领。
甚至可以说是临危受命。
想想去年北方大旱,财政短缺到了什么地步。严嵩最大的问题就是会做官,不会做事。在逢迎皇帝,巴结皇帝上,如果有一百分。严嵩能得一百一十分。但是具体事务上,严嵩也不是完全无能的。大体能得一个及格分。
问题是,大明朝廷这个局面。不管军事卷,还是财政卷,每一个出题老师出的题目都是超纲的。严嵩一个六十分的学生面对这样的局面。不抓瞎,能做什么?
这种情况下,方钝被推出了出来。
方钝的经历与能力,其实与被夏言打发到雷州,而今已经去世的前户部尚书王杲,有一点点相同。但方钝更加圆滑一点。或者说狡猾一点。方钝科名不是太高,先担任内黄知县。后担任华亭知县。就在华亭知县任上,华亭遇见蝗灾。方钝没有办法,不管是为了安抚民心,还是他真相信那一套,他亲自登坛,赤脚向上天祈福,结果蝗虫居然退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方钝称不上狡猾。
结果官场上传出一个传闻,方钝乃是福官。所到之地。都风调雨顺。一下子让方钝的仕途进入快车道。从县令拔入监察御史,当过巡抚,修过黄河,由筹集过军备,管过仓储。在外又有福官的名声。入仕三十年,正式成为户部尚书。
在对严嵩这一件事情上,方钝也是很圆滑的。方钝与严嵩的关系,其实就好像是周梦臣与徐阶的关系。方钝最重乡情。颇有会说五台话,就把腰刀挂的风格。反正他一路上,提拔了很多湖广籍的官员。也算是湖广籍代表。当然了,湖广地方也大了。方钝多提拔湖南人士。不过,而今湖广又没有分家。有这一层关系总是好走门路的。
只是,该怎么与方钝接触。却是要考验一个人的手腕。
同样的一件事情,有些人做,就是吃里扒外的二五仔。有的人做就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前者是杀之而后快,后者却是每一方势力的座上宾。
除却这些人物之外,中层人物,各部的中坚的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几乎都换了一个遍。周梦臣固然不能说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很多关系都走不通了。
这其实也是周梦臣从一开始就知道。出外做官的弊端。
无他,京城是大明最高权力所在,也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斗兽场。最上层的几个。因为为了维持朝政的稳定,尚且不能动。而且嘉靖年纪越大,也就越来越殆政。不愿意再闹出动夏言那种大波澜。对双方斗争有所压制。以至于徐渭与严嵩之间的斗争限制在一定烈度之中。但是下层很多斗争却更加剧烈了。无他,嘉靖从不管下面小官的任免。
没错,侍郎在嘉靖这里还是有一点点牌面的。侍郎的任命嘉靖还是要看一看的。也仅仅是看一看。至于下面的官员的任命,嘉靖更多是听内阁的。如此一来,可见下层京官简直是走马一般。
毕竟,对于每一个官员来说,上位地想再上一层,没有上位地想上位。官场上本来就有太多的蝇营狗苟了。再加上严徐对立的大背景之下,更是激发了这种矛盾。这样激烈的变动,也在情理之中。
一般人从京官外放,不管之前有多少人脉。只需两三年之后,一些都荡然无存了。等他立下功绩,想要回京的时候,却已经发现京中没有人认识他了。
周梦臣虽然也算是得天独厚了。毕竟有皇帝特别关照。这三年间,回京数次。与京中关系从来没有断绝过。但是依然对而今北京局势有些看不清楚。
乎而今的北京,与周梦臣当初离京时候的北京。俨然是两个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