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狮子大开口
周梦臣这个条件一出来,徐阶就沉默了。
周梦臣提出这个条件,一方面固然是要为难一下徐阶,另外一方面,也是现实问题。
明代水患频繁,短短二百多年,黄河决口五百多次。这其中有天灾也有人祸,黄河自有水情,含沙量太大。很容易出问题。这是真的。而黄河中下游过度开发,人向黄河要田,挤压了黄河的空间,黄河下游的大量湖泊都不见了。更让黄河容易决口,这是天灾、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最大的人祸,那就是大明的治河政策。
因为运河关系到北-京的安危。所以运河的安危是完全在黄河之上。单单一个黄河都非常难以治理了。这是世界级的难度,即便放在现代,黄河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小问题。更不要说当时了。
可以说,单单治理一个黄河,能不能治理好。
这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偏偏还要在这个问题上。增加一个附加的问题。那就是运河。
运河是穿过黄河而过的。甚至借用了一段黄河的河道。
为了保持运河的通行,运河两岸一切水利措施都要向运河倾向,黄河治理也是如此。根本不是按着黄河的本性而来。这就出了第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黄河水患又影响了淮河的问题,造成了洪泽湖高起,威胁明代祖领安全,如此一来,大明的治水方略更加扭曲了。
本来治河就难,而今增加了这么多政治因素,大部分政策都不是想将黄河治理好的。如此一来,黄河的问题自然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解决了。
祖陵问题,周梦臣可以先放一放。毕竟这个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只能在治河的时候做出一些迁就。
但是在治河方针上却不能含糊。
决计不能还如之前,保运为先,这样的政策,就好像是一个绑住了双手双脚与人打斗。怎么可能打赢?
而且这还关联着周梦臣另外的政策。那就是海运政策。
周梦臣之前推行海运,让嘉靖各打五十大板。漕运与海运平分运输漕粮。而今有几乎将漕运给完全废除了。为大明百姓减轻负担,也是一件好事。
这轮到徐阶皱眉。
徐阶内心暗道:“周梦臣这不会是让我知难而退吧?”
不要看周梦臣要求很简单。但实际上,是非常难的,因为这是从成祖之后,运河开通之后,一旦政策转变,简而言之,就是废运河。
运河关系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关系到多少人的利益。如果让徐阶做选择,他决计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决策。
这不是徐阶的风格。
所以徐阶怀疑,周梦臣根本就是漫天开价。
徐阶说道:“周大人,这有一些过了吧。”
周梦臣说道:“首辅大人,如果仅仅是封堵缺口,暂时修修补补,等几年再来一次决口,这样的事情,有很多人可以做。首辅又何必让我做?难不倒首辅等着将来黄河决口你,倒打一耙?”
徐阶哈哈一笑,说道:“飞熊多虑了。多虑了。”
周梦臣也笑着说道:“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自从当初吃了徐阶的亏,周梦臣在面对徐阶的时候,徐阶说的每一句话,都用十几个方面来分析。什么想多了。周梦臣觉得,自己想的一点也不多。
徐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次出去,自然是还是有陛下特权,关于治水之事,一切委任于你。再给你加一个漕运总督。只要是漕粮能按时到京,很多细节,朝廷不会追究。”
“你敢如何?”
周梦臣说道:“不如何。”
这样做,最后还是周梦臣承担责任。
徐阶说道:“好,我再退一步,在你治水期间,可以暂时将漕运改为海运。你治水的时候,也不用以运河为先。但是,大明运河修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能一下子废了吧?今后治河为先,保运其次。如何?”
这很有徐阶的风格。
暂时,什么暂时?很多事情都是从暂时开始的。多长时间算是暂时,多长时间不算是暂时。要知道南宋临安,在被元军攻破的时候,还是叫行在。而不是首都。
这种手段,自然是老官僚的拿手好戏。
周梦臣思忖了一会儿,他也没有指望徐阶为他承担所有的责任。他说道:“好吧。”
徐阶说道:“飞熊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那就是漕丁,万万是不能出乱子的。真要出了事情,就不要怪我落井下石了。”
周梦臣淡淡一笑,说道:“这一件事情,请首辅大人放心。”周梦臣话音一转,说道:“剩下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钱。治河这样的事情,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
徐阶对此也是有准备的。
感谢周梦臣,他百般筹措之下,大明多了海关赋税,大同关税,已经各种商税。乃至于新增加盐税。在家徐阶清理政务,将很多贪官拿下。如此一来大明府库之中,可算不是满地跑老鼠了。
虽然后继的户部尚书们。一时间还比不上方钝。奈何方钝熬过大明财政最危机的一段时间,却没有享受到而今的成果。
有了钱之后,徐阶也在做一些伪装,为什么,那就是怕皇帝乱花钱。于是,徐阶暗地里在还债,将中央财政结余,还给地方上,毕竟当年方钝搜刮地方钱财,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一度让很多府县揭不开锅。
当然了,还给地方的同时,清查了一批地方官,就是擅自加税的人。
周梦臣伸出一根手指。
徐阶说道:“一百万两,这也就让户部准备。”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首辅大人?您在开玩笑吧。这不是一百万两,是一千万两。”
徐阶大吃一惊,说道:“这简直不可能。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首辅,觉得我是一个贪墨的人吗?这一千万两是我大致报的。但是在我看来,只多不少。黄河从北邙山以下,一千多里,处处都要加固。而且甚至要重新勘定河道。动用民夫,少则数十万,多则百万。一千万两,只多不少。”
周梦臣既然要修河,他就要修好。不可能弄一个半拉的工程。一千万两虽然多了一些。但是决计多不出太多。在清代修好,一次大工,动则千万两,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银子越来越不值钱了。
但是周梦臣从刘天和的问水集之中,也看到过河道的种种欠缺。总之,朝廷的河堤简直是因陋就简。想要大修,就要花大价钱。更不说,也不排除周梦臣挖掘新河的想法。
一千万两的预算,实在算不了太多。
徐阶还是摇摇头,说道:“决计没有这个数目,一千万两太多,太多了。”
对徐阶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明而今岁入在两千多万两,将之前的窟窿补上。徐阶手中的结余也不过几百万两。甚至这几百万两,有很多都是因为严党抄家抄出来的。
如果没有严嵩跌倒,说不定仅仅有一百多万两的结余。
周梦臣一张嘴,就将大明百分四十的岁入拿来修河。朝廷还拿什么养兵,拿什么养官员?这是徐阶万万不能接受的。
周梦臣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要让人办事,又不想花钱,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情。如果仅仅是修修补补,就另请高明吧。”
随即周梦臣长身而起,一副要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