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茁壮成长的资本萌芽
周梦臣听了,眉头一挑,说道:“竟有此事?”
“对。”陆揖说道:“我看了那些棉花,成色不大好,我看不像是印-度的棉花。”
“不管是那的棉花。”周梦臣说道:“只要是棉花就好了。”
陆揖说道:“大人英明。正因为海贸赚钱,银钱往来,也唯有银行最快。故而大部分人都愿意将银两存入银行,甚至江南银行的银票在海外都是通用的。而今江南银行开出的银票在三千万两以上。单单这一项,就获利不匪。”
“这三家官股或多或少,整合起来,收益不少,在三百万两上下。”
“还有一项特别的收入,就是台湾大木。”
周梦臣说道:“台湾大木?”
陆揖说道:“对,沿海大木,几乎已经被砍伐殆尽了,即便留了一些,也都不堪用。而台湾而今大木参天,不知道有多少。而台湾上的所有一切都归水师所有。单单从台湾采购大木,就能抵消不少水师的军费。”
“不过,真正能撑起半边天的还是商税。大人应该看见了外面的情况,上海港几乎肉眼可见的扩大,扩大除却仓库之外,就是工厂与作坊,而最多地是木材作坊。”
“造船用木头,造房子也需要木头,可以说任何地方都需要木头。上海每天都会消耗多少木材。根本说不清楚。单单是标准箱,不知道需要多少万只。每一个木箱有几个铜钱税,就是一门几十万两的赋税。因为原材料能从海外,或者从其他地方海运而来,比如说,辽东大木。”
说到这里,陆揖精神有一些恍惚,说道:“大人,我都觉得,我好像看见一头巨兽,吞吐一切货物,这就是上海。”
可以说,上海这个模式,是周梦臣提出理论。陆揖负责整体框架落实,而海瑞负责一线执行。最后才算有今日的上海。
但是陆揖本身看来,都有一些恍惚不敢相信。
因为海瑞负责的上海县衙,可以说整个大明第一流的衙门,不管是执行力,还是清廉程度。不敢说举世无双。但也没有其他衙门可比。而陆揖作为上海士绅之首,掌控着上海的潜势力。
他与海瑞之间有矛盾,但矛盾还没有大到超过上海港这一件大事。所以在上海港这一件事情上,双方还是有合作的。
双方合作之下,海瑞在经费充足之下,想恢复太
祖时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代。
海瑞所做的一切,已经到了大明体制之下治理能力的巅峰了。正是这种巅峰,才能做到周梦臣想要的精细化管理。才能真正的将商税,准确地说,营业税与商品税给征收上来。营业税也就是凡是开工厂都要交得钱。带有不动产税含义,就是根据工厂占地面积与固定资产,给出一个定额的税,一般不高。另外一个就是商品税,在商品出厂时候要征收的赋税。
前一个还好说,后一个就要详细的统计与调查了。否则怎么能得到准确数据。
如果按征税方便的话,就要加强前一个税,商品税干脆免除。因为按照工厂收税,方便好管理。但是周梦臣很清楚,如果这样收税的话。要么是工厂背后有人,象征性缴纳一下,要么就是背后没有人,在贪官污吏层层加码之下,关门大吉。
有了海瑞,才有了上海港工业区的空前成功。当然了,而今仅仅是棉纺业,造船业,木材加工业,还有水陆运输业。但已经给周梦臣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陆揖都有一些不敢相信了。因为如果按照这个模式来看,上海赋税超过苏州,是一个没有悬念的事情。但是苏州与上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模式,苏州是千百年积累下来的优雅士子。而上海好像带着海腥味的暴发户。
周梦臣刚刚到的时候,就知道上海今非昔比了。但是听了陆揖口中这么多数据,更是吃惊非常。
只是他内心之中,却暗道:“正希望这一切能够延续下去,不,必须延续下去。”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伏之所倚。
周梦臣虽然高兴于上海港这半年高速发展。但是他更清楚,大明是一个封建王朝。中国封建王朝不应该以狭隘西欧封建王朝来分析,具体表现出一种权力的封建。权力之下人身依附关系。
简单地说,权力是衡量社会的最终法则,有权力的人拥有一起。
财富是权力的附属品。权力本身就可以诠释为财富。
对于拥有权力的人,辛辛苦苦赚钱是他们所不耻。所谓耕读传家,是自己读,别人代为耕田而已。同样的问题,上海港距离了这么巨大的财富,没有人觊觎吗?自然不是,陆揖刚刚就说了,徐蟠,也就是徐阶的儿子,已经来过一趟了。不过被徐阶给制止了。
是徐阶清正廉洁?
不是,是权衡利弊。
周梦臣记得很清楚,
徐阶的徐家最后在松江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猖狂。徐阶如果真有心控制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弄成如此田地,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污名。从徐阶父亲死后,只有几十亩薄田,到徐阶最后跨府连县,松江府都装不下徐家的家产了。
如果上海港背后没有他周梦臣。看看徐蟠又会是什么嘴脸。
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可以反作用于此。上海模式不要说推广有多少难题了。单单说一点,越来越有钱的上海,需要一个越来越硬的靠山。如果周梦臣撑不起这一切,将来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无非是他周某人倒台,所创作的一切,被无数人蚕食殆尽。一点也不剩。
他们自然没有推动社会发展的心思,他们甚至会有意限制技术发展。反正他们用权力垄断了一切利益,技术发展不发展,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好像徐家,如果徐蟠大举进入上海港区。在里面占据巨大的份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抗税,凭什么交税。交税还不如他们老爷子说一句话。如此一来,大明从新生产模式之中没有得到一点好处。财政问题依旧没有办法解决也就罢了。
这有为之君,恐怕要开历史倒车了。
一个生产模式,不管再先进,再好。如果无意于国家,那么在国家统治眼中,就是异端邪说。
周梦臣不怕自己的学说被打成异端邪说。但是他怕,他回来一趟,做了很多事情,他的学说反而在中国之外发展开来。这不是周梦臣开玩笑,别的不说,他在九州的作为,估计已经有一些日本人捧着周梦臣的著作研究了。
日本人从来不吝啬对强者学习。
“我没有退路了。”周梦臣心中坦然。他很多年前都想明白这个问题了。内阁首辅,他一定要坐一坐的。哪怕他的下场,如夏,张居正一样,落得晚景凄凉。很多人都感慨,一些改革家,谋国不谋身。似乎,两者是可以两全的。
但是此刻的周梦臣才知道,真正站在这个位置之前,在内心之中,愿意为自己,为国家,为历史负责任的人,是没有时间与精力对自己负责。
周梦臣从来没有如此高兴与坚定的,愿意走上争夺最高权力的荆棘之路上。不管是成是败,是否遍体鳞伤,牵连妻小。在此刻,周梦臣也下了决心,在这一任总督卸任之后,一心一意谋求京官。如果能直入内阁固然好,如果不能六部尚书之中,他必须争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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