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回心转意了?
不可能,周述宣相信生死人,肉白骨,都不相信皇上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回心转意。
“儿臣惶恐。”
皇上又看了他一眼,周述宣如今身体实在不好,连床都不能下。皇上看着心中有几分不忍,但是他还是得那么做。
他封锁了消息,尽量不把长公主逼宫的事情传出去。天下人现在不明真相,都以为他无缘无故处罚了长公主。
挨骂也就算了,只是害怕生出些变动。
朝中的武官,各路的将领,因为当年的特殊情况,有一大半出自长公主门下。他虽然信任长公主,却也不得不防。
而周述宣,是多数人心中的合适的储君人选。让周述宣去太庙祭祖,相当于在暗示天下人,给他们看到一点希望。以此转移注意力,防止生出什么控制不住的变动。
也让废太子知道知道,太子不一定非他莫属,生出些危机意思,不要再做那些糊涂事了。日后才好管教,不会再为所欲为。
皇上如此做一举两得,说到底,周述宣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块挡箭牌。
皇上故意问:“你有什么好惶恐的,你难道做不好这点小事?”
周述宣能力自然不用多说,他惶恐的是皇上的态度。哪怕是齐王,他都不觉得多奇怪,轮到他就太奇怪了,自己在皇上心中占了几分位置他还是知道的。
秦王害怕皇上是在试探他,于是说:“儿臣身体不好,且上有皇兄,恐难担此大任。”
皇上站起来说:“朕意已决,你好好准备。”
太祖当时揭竿起义,是在正月初九攻破皇宫,登基为王的。所以皇家每年除了初一要去太庙烧香,初九也要去,且以初九为重,是正式的祭祖。
以前是皇上自己去,后来皇上的岁数渐渐大了,便由太子代替皇上去。
持续了几十年了,周述宣是第一个能去太庙祭祖的王爷。成功的引起了别人的猜测,一时间举国上下都在等册立周述宣为太子的消息了。
咸安宫自然而然也收到了风声,废太子气的砸了一地的瓷器,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皇上依旧不闻不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半点反应。
就是要这样,让他有一点教训,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就不会再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清泉宫中,宫女熬好了药,周述宣不习惯别人伺候,还是得由妙荔伺候着。
妙荔看他脸色不太好,问:“王爷怎么好像不太开心?”
周述宣接过药一饮而尽,说:“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可是明明有好事情发生,妙荔又问:“皇上不是让王爷去太庙祭祖吗?这难道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她听到这个可是为周述宣开心了好大一阵,觉得皇上多少明白了一点事理,开始把目光放在周述宣身上了。
可惜,她还是没有周述宣了解皇上。
周述宣冷哼了一声问:“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咸安宫那边怎么样?”
“差不多砸了一窑的瓷器,但皇上没有任何表示。”妙荔把几个消息综合在一起,皇上好像真的要放弃废太子的感觉,于是问:“王爷,皇上是不是真的放弃废太子了?”
周述宣盯着她问:“你觉得可能吗?”怎么问得出这样的傻话。
妙荔之前忙着开心,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太可能。废太子的圣旨不是皇上心甘情愿下的,当时她看得清楚,见架在脖子上皇上依然想维护废太子。
虽然长公主逼他说了永不复立,但皇上总想的出来推翻圣旨的话。
可是皇上又很奇怪地让周述宣去祭祖,一时间竟琢磨不透皇上在想什么。
妙荔思量再三,心中隐约有了想法,开口说:“如此情况,奴婢觉得王爷还是不要去祭祖的好,皇上好像有几分把王爷推出来挡箭的意味。”
和他想到一个地方去了,终于不再傻傻的了。
“这不是本王说话算数的,我劝过了皇上也执意如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妙荔叹了一口气,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如今这个状况,哪怕知道里面是装的耗子药,王爷也不得不吃下去。”
他恨不得是耗子药,直接让他死了也干净。
周述宣一时间不能挪动回府,就在清泉宫中准备祭祖所用的东西。清泉宫忙得热火朝天,人手不够,还从别的宫里调了几个奴才过来。
咸安宫里就冷清得可怕了,一向人人巴结的废太子过了好几天冷淡生活,好像已经没人记得他了。只有太子妃,好不容易求了一道圣旨,进宫来看他。
废太子看见太子妃像是看见了希望,过去一把抓住她,迫不及待的问:“你怎么来了?是父皇让你来的吗?”
太子妃抹了一把眼泪,“不是,是妾身自己来看殿下的。”太子妃不敢说这还是她求了半天皇上,皇上才点头同意的。
废太子缓缓的松开她,坐回凳子上,眼神空洞的说:“完了,父皇真的方弃我了。”
太子妃哭着用拙劣的语言安慰他,“殿下,不会的,父皇不会放弃殿下的。”
废太子摇了摇头,语气漂浮的说:“什么不会,不知道老三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让老三去太庙祭祖了,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殿下……”太子妃还想安慰他,却也找不出任何理由。
好半天,太子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到太子妃面前,“这是我写给你父亲的信,让他看了不管愿不愿意都立即销毁。如果愿意,不用回信,照书行事。”
太子妃手伸在半空中,不敢去接这封信。她没有干涉过多少朝政中的事,却也能猜到太子此时给她父亲这封信做什么。
太子妃收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说:“还没有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殿下三思而后行。”
“怎么?”太子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愿意帮我了。你现在也看着我落魄,尽失圣心,对我就换了一个态度。”
太子妃听了他这话,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凄凄惨惨的说:“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妾身对殿下的心日月可鉴。妾身只是劝殿下再想想,那样的事代价太大。成功也就罢了,没有成功妾身一家都活不成。现在真的还没有到做那样的事的地步。”
“什么时候才到?”太子拍桌而起,拔高了声音问:“等新帝继位吗?等别人来赐死我吗?我不是为了别的,我是为了活下去。你父亲和我是一党的,以为我死了,他还能平安吗?一样的,谁都捞不着好处。”
太子现在形同疯癫,在咸安宫中大吼大闹。弯腰抓住太子妃的肩膀,疯狂的喊:“你是不是怕死?你要是敢怕死,我现在就杀了你。”
太子妃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生出一股惧意。可这是她同床共枕丈夫,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是她的丈夫。
以前他是储君,她还是未来的皇后,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尊贵,只觉得自己是天下一个普通的女人。好好的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现在他落难了,她对他的心还是一样的。
不过太子却变了,变得她不认识,被权势迷了眼睛,人就像疯了。
太子妃拽着他的衣服继续劝道:“父皇以前那么宠爱殿下,就是看在母后的份上,父皇都不会让殿下死的。我们不要冒险好不好,哪怕做一个清闲王爷,好好的过日子一样的。”
废太子一把推开她的手,对着太子妃大喊,“我不甘心,我做了几十年的太子了,凭什么最后不是我?凭什么我要让给别人?我是真龙天子,不会屈居人下做一个王爷!”
皇上为什么不早点死?皇上早点死,他早就继位了。他就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谁也不能违抗他。
可恨的周述宣,可恶的长公主,还有皇上,没有一个好人。他们肯定是联手一起做了这样一场戏,只为了夺走他的储君之位,都是他们在害他。
太子已经疯了!
太子妃跪坐在地上,仰头看了他半日,不忍心看见他如此折磨自己。缓缓的站起来,抓起他搁在桌上的那封信。
“妾身愿与殿下死生相随。”
太子妃话音一落了,屋里就安静下来了,太子停止了发疯,面无表情的看了太子妃一会儿,然后仰天长笑,“好,是我的贤妻。从今以后,再也无人能够撼动你的位置。你快出宫去吧,尽早把信送到你父亲手上。”
太子妃面色如常的往外走,手心里却攥出了汗。
她不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什么地位,她只是为了她的丈夫。
从她嫁进东宫那一日起,太子就是她的天,她会遵循他所有的命令,帮他做所有的事情。
出了咸安宫,太子妃坐在轿子上,心中依然有几分顾虑。一方面是太子,一方面是她的父母族人,她哪一样都不能舍弃。
她只有知道了太子说了什么才能两边都保住,太子妃从袖中掏出太子给的那封信,没有任何迟疑的打开,抽出来一看,上面第一行写着:“正月初九,先杀死周述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