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云诧然抬头,眼神立刻受伤。那女子冷冷地望着自己,失望、怀疑、被背叛的痛苦……都交织在那一眼高傲里。
“为什么出卖‘千岛湖梦’?”她的话语清寒如刀刃,“为什么要将唐韵的资金吸进一个陷阱中?为什么要……和素昧平生的赫连九州交往?”
最后一句话,如一把铁锤狠狠打在了乐正云的心口。他揪紧胸前衣襟,他胸口处的最后一片温暖被冻伤,他的世界至此熄灭,只剩下无数个声音在他脑中旋转。
“为什么要和素昧平生的赫连九州交往?”
“是你害死了她!医生说,若不是为了保护你,她还有一线生机保住自己的命……”
……
抗拒着眼前几乎要吞没整个意识的黑暗,乐正云缓缓坐直了脊背,静静望着赫连九州,竟然笑了一下,“你已不信我,何须再问。”
这是九州第三次看到他笑。第一次,他淡淡遥望星空,绝美风姿如月;第二次,他暖暖抬睫含笑,与她不过一根发丝的距离;这一次,他的笑颜却被痛苦扯得破碎,只怕那笑容后的一颗心,也被生生震碎了,才能笑得这样凄艳、苦楚、绝望……
赫连九州如被这一笑打了一记耳光,踉跄后退,脸颊火辣辣地燃烧,烈火一直蔓延至心中,把好端端的一颗心,灼出无数个洞来。
她……她在做什么?她自负侠义,却在死死逼问一个病人;她自信情重,却将大雪封山的生死并肩忘在脑后;她自知心中一缕柔情千千结,却胆怯不敢去解,只因为……只因为,他给不了她要的那个答案,她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猛然转身,九州冲出了病房。
安危赶出来,四下环顾不见人影,回身才发现赫连九州站在一个墙角,平素的高傲仿佛被日光蒸发了,微微弯曲的背影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喂,别对着墙角罚站啊!”安危的心弦被那背影拨动,痛与怜惜混在一起,嘴上却仍是不在乎。
背影一动不动。
“我说你……”安危狠狠地将墙角的肩膀扳过来,霎时呆住。
那倨傲斜睨人的眼睛,那谈判桌上横扫千军的薄唇,那艳若朝阳的双颊……都浸在泪水中。
“哭什么哭!”安危用手用力地去揩她脸上的泪,一点也不温柔,仿佛不是在擦泪,而是要擦掉自己心上的痛。
九州要将他拂开,却被他紧紧捉住手腕,“我第一次见你哭,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否则……”他一拳打在墙壁上,拳上渗血,“我会把始作俑者一块一块地卸下来。这不是威胁,青都有这个实力。”
“你这个变态,走开!”九州愤怒地用另一只手揍向他,却不知安危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力,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轻轻松松地化去她出拳的力量,然后将她整个人箍在怀中。
赫连九州从未如此受制于人,本能地用尚自由的腿踢向他的膝盖。安危重重地跪倒在地,那双臂仍如铁箍一样圈着她,扯得她也一同跌在地上。
“放开我!你疯了?”
“我不放。”
“放开……”
“我喜欢你。”安危用力扳起她的脸。
青石墙上晃动着斑驳的阳光,四周很静,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良久,九州慢慢摇头,猛地推开安危。
日影西斜,残阳如血。
一阵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
“合作失败了,我们之前的协议就要履行。”电话另一端传来李恒远的声音。
赫连九州沉默片刻,冷漠道:“不错,赫连九州任你处置。”
电话里传来四个字,“嫁给苏问。”
纵然心灰意懒,赫连九州也不禁怔住。片刻之后,她只觉得可笑之极,“你太看得起我了。现在是我任你处置,而苏问,他凭什么答应?”
“你又怎么知道,苏问不会答应?”李恒远的声音里传来狐狸般的算计意味。
赫连九州准备挂电话了。
“当局者迷。你就算不相信我做生意的眼光,也要相信我在情场的资历。”李恒远的声音似乎很惬意,“你只要……”
半晌,九州愣愣地放下电话,发现安危还没有走。
“你还不走?”她想到刚才那句话,脸上也不由得尴尬。
“我等你。”最冷酷的人也难得脸上发热,“你要去医院里看乐正云吗?”
“不去。”九州冷冷地说。
“那你……”
“别管我。”九州心烦意乱,像要摆脱尴尬似的转过身,扔下一句,“别跟着我。”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赫连九州默默地独自走着。她想到的,是乐正云,只有乐正云。这个令她深深迷惑却只将她视为棋子的男人,每想到他一次,她的心就会痛一次。
他淡淡颔首的风华,酒醉朱颜的美丽,负手而立的卓绝,眸漾水光的凄清,惊人惊心的苍白,惨淡一笑的痛彻心扉……
是的,那种痛,她感同身受。甚至当她想从记忆里抓到一丝恨意时,触手的都是疼痛,是彻骨的怜惜,以及无尽的疑惑。
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微笑徐徐从车窗下显现。普普通通的面孔,笑起来谈不上亲切,但令人毫无压迫感,“九州。”
九州怔住了,苏问仍然穿着一件长衫,只不过灰色换为蓝灰色,在快节奏的商业都市中,这种竹林七贤般的古旧孤高,似一弦清音隐逸在灯红酒绿中。
“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嗯。”
“上车来吧。”
车里放着莫扎特的抒情曲,九州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说:“苏先生,我想请你吃饭。”
从车前镜中,她看到苏问挑了挑眉毛。
“如果你没空,就当我没说。”九州不敢直视这个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向来能看穿人心。
“如果是你,我从来都有空。”苏问不紧不慢地说出这句话来,若不是声音的停顿泄漏了一点蛛丝马迹,九州几乎发现不了他情绪的轻微波动。这个发现让九州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的,李恒远的直觉不会是真的。
“不过,是我请你吃饭,不是你请我。”苏问轻松地说,“我能有这个荣幸吗?”
“当然。”九州一时觉得尴尬。她习惯了男扮女装,习惯了保护乐正云,在恋爱的交往模式中,她好像一直是主动的那一方。
苏问选了一家中餐厅,不算s市最贵的饭店,但奢华是低调内敛的。里面温暖如春,九州脱下外套,苏问绅士地替她接过来。随后,帮她拉椅子。<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