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篇 242 以我之名(终)
好一些是不可能好一些的。
事实上,姜锦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了,这些日子甚至常常感觉喘不过气起来。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告诉墨尧了,因此她笑了笑,一派淡然地回道:“好多了。”
说罢这话,像是为了打脸似的,姜锦忽然觉得喉头一阵发痒。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轻咳了几声,待移开手时,就发现手心里沾了些血丝。
姜锦也不在意,顺手就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表情全程都很淡定,仿佛咯血对她来说已然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一般。
墨尧眼睁睁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眼神不由暗了暗。
他竟不知,她如今居然已经病得这样重了……
墨尧低垂着眉眼,心情一时复杂极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助。
原来就算当了皇帝,也还是会遇到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站在距离姜锦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躺在床上一脸漠然的姜锦,心思变换。
姜锦并不知道墨尧内心的纠结与烦恼。
在收拾完自己之后,她见他依然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便主动问道:“皇上今日过来,是来和我商量选妃一事的吗?”
姜锦这话问的随意,仿佛只是在与人谈论今日的天气似的。
关于选妃的事情,墨尧自己本身是没有什么想法的,甚至若按他自己的想法,他是一点也不愿意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搞进自己后宫的。
可他不愿意,却架不住那群朝臣总是替他着急,三番五次的上折子催啊。
而且为了能够让他答应充盈后宫,还有几个大臣找了门路求到了姜锦这边来,让她也帮着劝说墨尧纳入新人,所以这才有了姜锦方才的那一问。
但实话实说,墨尧今天来这凤鸣殿并不是为了后宫的事情,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来探望一下她,看看她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好转,顺便让自己放心而已。
此时被姜锦误解了来意,又听见她这番毫不在意的语气,他的脸色瞬间便黑沉了几分。
但想着姜锦是个病人,墨尧不好冲着她发火,他便硬生生压住了心里那莫名其妙窜起来的火气,冷声道:“选妃之事暂且不急,等皇后的身子好些了再张罗也不迟。”
自从生病以来,姜锦的反应便变慢了许多,因而她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墨尧生气了。
听见他说要等她的病好了他才选妃,姜锦不由有些急了,忙摆手道:“这可不行。”
想了想,姜锦又道:“实不相瞒,我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所以选妃的事情,你还是尽早提上日程吧,否则等我死了,你可就连个能帮着管理后宫的人都没有了,到时候这宫里岂不得乱了套?”
“更何况,你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朝中那些大臣可都要着急死了,你还是得早日娶几个媳妇儿回来,也好安抚一下群臣,省得他们日日来烦你。”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皇位传承也总是需要人的,所以你实在不必为了我的感受而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一拖再拖。”
“你这样做,我会感觉内心不安的。”姜锦看着墨尧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
她这番话虽然字字发自肺腑,但墨尧显然不太喜欢听她说这些,闻言之后脸色更难看了。
他深深地看了姜锦好久,直到看得她都忍不住心虚了,他这才强忍着怒气,道:“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那些不该你操心的事情少想些。”
“若所有病人像你这样多思多虑,大夫们恐怕都要被气死了。”
“行了,朕一会儿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你且好好养着。”
“至于你的病……朕已经张贴皇榜大力寻找民间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只要你肯好好听话,病总会好的。”
说罢这话,墨尧像是再不愿多留似的,转身就要离开。
姜锦听了他这一通教训,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很想问他,她怎么就是瞎操心了,但看着大步离开的背影,她到底没来得及问这些,只能急忙唤道:“皇上且慢!”
因为怕他走远,姜锦这话便喊得有些急,于是她毫无意外的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墨尧原本是不想停下的,因为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是他愿意听的,所以他内心其实是很抗拒与她继续交流的。
但他同样也没有办法无视她的挽留,尤其是在听见她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他更是下意识便转身急行了过去。
墨尧飞快地奔至姜锦的床前,一边轻拍着她的背部,一边蹙眉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儿水缓缓?”
在说这话的时候,墨尧的表情显得有些无措,仿佛一个正在眼睁睁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渐渐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孩子一般,整个人惶恐而无助。
不过姜锦却没有发现墨尧此时的异常,她现在只知道自己难受极了,好像肺都快要咳出来了一样。
好一会儿之后,待感觉终于气顺了些,姜锦这才摆了摆手,虚弱道:“不必了,我没事。”
说罢这话,姜锦甚至来不及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便一把抓住了墨尧的手,哀求道:“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可是你能不能留下再听我说两句话?就两句便好。”
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凉,搭在他的手臂上时,墨尧感觉那凉意仿佛顺着毛孔渗进了他的血液里。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一脸恳切的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忽然就心软了,下意识地点了头,语气无奈又疲惫。
“你说吧,朕听着。”
见墨尧同意留下了,姜锦于是整理了一下语言,道:“我活不久了,你知道的,所以选妃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人这一辈子那么长,总要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的。”姜锦轻声道。
她是真心实意希望墨尧可以找到一个能够与之相伴终生的人的,尽管她心里也知道这很难。
但做人就应该永远心存期望,不是吗?
墨尧虽然早就料到姜锦会说这个,可真的听她这么说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心意,她哪怕不接受,也一定是懂的,可她却依然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让墨尧觉得很难以接受,他有一种自己的心意受到了恶意践踏的感觉。
他深深地看着姜锦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庞,很久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锦有些受不了他眼底的那抹受伤,在与他对视了几秒之后,她下意识地撇过头去,低声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咱们都不必自欺欺人。”
“再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虽然我不太懂你们朝堂的那些事情,但我也知道,前朝和后宫很多时候都是相连的,有时为了稳固皇权,当帝王的免不了要做出一点牺牲。”
“这是你们的责任,也是你们得到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任性,也还是要接受规则的约束。”
“所以,选妃的事情,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了。”姜锦道。
墨尧当然知道,她是真的替他考虑过的,但他却依然不能接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
他不需要她那所谓的“为了他好”,更不需要她打着为他好的幌子而刻意忽视他的感情,将他推向别人的怀抱。
他是曾经的战神王爷,也是如今的大昭皇帝,他也有他自己的骄傲和不容他人亵渎的威严。
思及此,墨尧眯了眯眼睛,到底还是问出了那句在心底埋藏了很久的话。
他定定地看着姜锦,平静又冷漠的问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你之所以能够一直保持冷静,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从来就只有你自己?”
“在你的眼里,别人的感情就那么一文不值,可以任由你随意践踏?”
姜锦哪里能料到,墨尧会突然转了话题?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的和墨尧对视了将近两分钟。
等回过神来之后,姜锦不由眉心微蹙,心下有些不解他的用意。
什么叫做“是不是别人的感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可以任由她随意践踏”啊?
她到底践踏谁的感情了啊喂?
还有,她明明就是为了他着想才会劝他的好吗?怎么他还反而一副不高不兴的样子啊?
好心当做驴肝肺?
呵,男人的心思可真是难懂的很。
这么想着,姜锦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想这么复杂的事情了,转而问道:“心里只有自己难道不好吗?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从来都只有自己,不是吗?”
姜锦这话问的很是理所应当,虽说听着有几分强词夺理的嫌疑,但也不可否认,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墨尧一时无话可说,只能定定地看着她,问道:“那我呢?你就从来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姜锦觉得墨尧这话问的着实有些奇怪,如果她真的没有考虑他,那她干嘛要劝他?
直接等他被朝臣给烦死不就好了?还用得着浪费这么多口水?
这么想着,姜锦也有些不高兴了,遂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我言尽于此,皇上好好考虑吧。”
说罢这话,她缓缓将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上抽离,并冷着脸下起了逐客令,“我累了,你请便。”
墨尧这是第一次被人赶,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看着她的目光更是一瞬不瞬。
“你说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那好,我就将我的心思清清楚楚地告知于你。”
“我心悦你,所以我不允许你死,也不允许你离开我,你明白了吗?”
墨尧一字一句说的认真,但姜锦听后却只摇头冷笑。
她回望着墨尧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凉薄,“心悦我?你可不要开玩笑了,你心悦的不过是这一身皮囊罢了。”
墨尧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深情告白,居然换来了这样的回答,一时真是气都不知道该怎么气。
“你这个人真的是……”
墨尧气恼地指着姜锦的鼻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话刚说到一半,他却骤然停住了,整个人都有些泄气。
“算了,朕不与你计较,你且好好养病吧。”
说罢这话,墨尧掉头就走,一副半刻也不想再多留的样子。
看着墨尧说走就走的样子,姜锦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说真的,她其实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气个什么劲儿,明明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但这些事情显然也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于是姜锦在思索片刻未果之后,果断放弃了继续深思。
他爱生气就让他气去吧,反正对她又没有什么影响。
姜锦这么想着,忽然觉得眼皮有些沉重,遂拉了拉被子,躺下睡了……
——
永昌元年秋,元后万氏薨,帝哀痛不已,辍朝三日以寄哀思。
又三日,群臣在金銮殿上跪求永昌帝另立新后,帝大怒,扬言永不立后。
据大昭历记载,永昌帝在位五十年,其间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开创了永昌盛世,但自元后万氏离世之后,大昭再无皇后。
不仅是皇后,永昌帝这一生,也并无子嗣,就连后宫也只有一个贤妃在帮着处理宫务。
有人说,贤妃的长相与已故元后十分相似,这才得了永昌帝青眼,入宫为妃。
还有人说,贤妃之所以能入宫,只是因为后宫需要有个能够管事的女人,若非如此,永昌帝恐怕要为了元后而空置后宫。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极了元后的好运,羡慕她能够独得帝王恩宠,而民间关于永昌帝深情的传言也越传越远。
更有甚者,某些酒楼茶肆的说书人还将帝后的故事编成了话本,流传后世……
但这些事情姜锦都是不知情的,因为她此时早已经离开了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陷入了新一轮的困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