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又看着上孤，问：“小桑不在的两年里……师父很担心小桑？”

　　“为师以为，离去能够放下。给力文学网你不在，为师反倒放不下。”这个认知，让上孤惊诧。——情之一字，原来却这么难以解释。这一层，他确未曾看破。

　　白桑听师父波澜不惊淡淡然然地陈述事实，心跳早已乱了章法。她也忘了清心咒，只是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师父……那你想放下吗？你说过，情劫一过，你便可遁入空门，飞升成佛。小桑……是你的情劫吗？这一劫……你……”

　　“顺其自然。”上孤淡淡道。

　　“呃……啊？师父的意思是……？！”白桑刚才还能思考。现在，她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完全转不过来了。

　　上孤敛眸看向小徒儿，靠近几分，便看见她眼神发直，脸也红欲滴血。

　　上孤便微微皱了眉头，又揉了揉小人儿的头发，“为师今次这番话，可是让小桑为难了？”

　　白桑立刻摇头。

　　“那你……”

　　白桑捂住脸。“我……我是害羞……”

　　良久，她才从指缝里偷偷望向上孤，竟看见上孤颊上也滑过一抹一闪即逝的红晕。

　　她笑了，“师父，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乐成一朵花儿了！哈哈哈……”

　　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开心了。她大着胆子去牵住上孤的手：“不瞒师父，我也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不不然……我们下山去看看？”

　　掌心的小手温暖而柔软，上孤反手握住她的手，又微笑，“小桑想去哪里？”

　　“哈哈哈……”她乐得止不笑，“我……我之前去苏国帝都，看见很多男女一起逛花灯会，还租了画舫，喝酒……”

　　“不得饮酒。”上孤虽这么说，却也牵着白桑往外走了。

　　“是是是，不喝酒。我们喝茶？我们去看看别人……民间，情投意合的两人就会一起坐画舫游湖什么的。我们去看一下别人是怎么相处的。这样，您就知道何为‘爱’了。那个……我们都没有经验，就去看看人家……以后不管渡劫也好还是怎么也好，好歹……”

　　好歹，他们相守过了。

　　白桑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自己不想耽误他的修行。她不敢扰乱他的原本坚定的志向。

　　她想自私这么一次。就一次。之前那三月游走的日子里，她看见别人一起看花灯、一起游画舫，她很羡慕。她想自私一次，与她心爱的人，一起游一次画舫。

　　再之后，所有的苦难，她可以从容面对。

　　能相守一瞬，便是一瞬。

　　之后，两人一剑划破长空，往苏国帝都而去。

　　帝都有明月湖，正是适合这样的月夜。

　　苏国帝都民风开化，虽说这跟皇帝为了便于自己寻找绝色有关，不过整个国家的发展势头还是不错的。民风开化，政治开化，经济开化，其贸易与别国互通有无，其国欲富，百姓也安居乐业。

　　明月湖上，来往画舫很多。琴声和着歌声，穿透月色，渺渺而来，再消散在这灯火烟波之中。

　　上孤与白桑上了一个还算华丽的画舫。

　　有衣着艳丽的女子很快走了过来，“两位坐哪儿？”

　　她不由多看了上孤几眼，想是心里在想哪儿来这般俊秀如仙的男子。

　　白桑有点得意，因为这个“男子”，刚刚对自己说喜欢自己。

　　她忍住笑，拉着上孤去到一个临窗的位置。

　　“两位要点什么？苏国有上好的梅子酒。”女子移过来，看着他们完全不融于此的气质，掩面笑了。“两位是第一次来吗？叫奴家柳娘就好。”

　　“我们喝茶就好。这里有什么好茶？”白桑问。

　　“那便尝尝梅花茶吧。今冬的梅花所泡而成，新鲜得紧。”柳娘这般说，“一会儿会有琴伎来弹小曲儿。有什么想听的曲子，两位随意点。”

　　“谢谢柳娘。”白桑点头道谢，又要了一些点心。

　　柳娘走了，她方才把视线移过来，发现上孤正看着自己。

　　她脸又红了，赶紧低了下头。“咳咳，师父。”

　　她往周围瞥了瞥，挠了挠头。“我是不是也该打扮一下？”周围的姑娘都打扮得很好看。

　　“小桑无需太在意皮相。”上孤浅笑道。

　　这番话，她刚上山时，她曾听他说过。

　　她眨眨眼，又红着脸道：“不是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嘛。嘿嘿……”

　　这正说着，他们一旁的桌子上也来了两个人。男的也是倜傥，不过眉目间有些冷漠，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质。女子身姿娉婷，身着留仙裙，披帛环于身，气质高贵。

　　白桑与上孤都是有修为的人，尤其上孤，若是他想，无论距离再远，这湖上人们交谈的声音，他还是听得见的。

　　这下，有一对眷侣坐在身边，他们便更能观察个真切了。

　　柳娘很快把茶点给他们端来了，又去到旁边那桌问他们需要些什么。

　　不多一会儿，这座画舫坐够了人，也便徐徐往湖中而去。

　　“师父，我们看看他们怎么做的？”白桑对上孤用了传音入密。

　　上孤点头。于是这师徒二人，就开始观察起别人是怎么约会了。

　　那公子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对女子微微一笑，又叫来了柳娘。“柳娘，今次可是莺姑娘弹琴？”

　　“确是莺莺不错。”柳娘笑。

　　“千金难买是莺姑娘的琴声。那么，我把莺莺姑娘今晚的曲目都包下了。”公子拿出一个金锭，牵起身边女子的手，“繁芳，知你喜欢乐曲。今晚当可尽兴。”

　　听到这里，上孤似有所悟地拢了拢眉头。

　　白桑听着也觉这公子着实是照顾心爱之人。

　　那叫繁芳的女子脸微微红了，低头娇笑。“谢过李郎。”

　　“这支钗送你。”李公子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支玉钗。

　　玉钗晶莹剔透，还缀了梅花的图案，贵重却又不显俗气。

　　繁芳欢喜地接过，“李郎你……那日我说过喜欢玉，也喜欢梅花，你竟是把它们合二为一了……李郎有心了。”

　　女子一会儿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一会儿又害羞低头，两腮通红。

　　见状如此，上孤似对白桑的有些反应有所了悟了。

　　“小桑呢？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上孤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问了。

　　白桑笑着摇头。她觉得能陪在师父身边，已是她最大的福气。

　　“师父吃点心！这个味道真不错！”她拿起箸给他夹了一块芙蓉糕。

　　之后不多时，那名叫莺莺的琴伎就抱着琵琶来了。

　　因为那个姓李的公子给了足够多的银子，她弹的所有曲子，便都是李公子点的了。

　　“公子要听什么？”拨了三两声弦，莺莺开口问。肤白若雪，点绛之唇，额间化了梅花妆，眸若点漆。

　　“凤求凰。”李公子开口笑。

　　莺莺点点头，开始拨弄琴弦，珠落玉盘，玲珑之乐。

　　琴技已经很惊人，当她开口唱了，才觉她的花名，当得起这个“莺”字。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这词写得真好！”

　　白桑拍手称赞，便又听得莺莺唱，“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随着琴声歌声，画舫已至明月湖的中央。

　　这里恰有一轮圆月，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再被过往的船只打成斑驳的随影。

　　白桑听得如痴如醉，也听见上孤低低重复了一遍：“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听着他低哑的声音念着这样的词，白桑又被震了一下。

　　她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突然非常想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