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孤回眸，看见她瘦瘦小小的身体藏在衣袍下，仿佛风都吹得起来。她这样一个小人，没有修习过什么高深的术法，却那样的护着他。
当下也叹口气，黑眸深深而清淡，他拍了拍她的头。“身体好些了没？”
言罢，想到什么，他拿出一物给白桑，竟就是月灵珠。“千年前，有一处常年被月光照耀的地方，叫月幽谷。月灵珠便在那里蕴育而生。这灵珠集了月光的灵气，哪怕表面稍损，也能自行愈合。你不必担心。”
白桑的眼泪刷得掉下来，接过灵珠，就扑到师父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掌门本就怨你收我为徒。现在我做错事丢你脸了！他们会连带着骂你的！”
“无碍。你要勤加修习静心咒一类的术法，压制邪念。奈若被称为邪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把一身邪气注入你体内，难保不会对你产生影响。”上孤浅蹙了一下眉，又道，“至于掌门师兄让你暂时只能待在这长一事，你可会觉得不公？”
“不会。”她摇头，笑出来，“来的来，去的去，术法什么的，能学就学，不学则罢。一切皆是缘，随缘便是自在！陪在师父身边就好。这是小桑的福分！”
小小年纪，通透如斯，她确是灵慧之人。上孤浅笑，又问她：“小桑，你觉得是成佛难，还是成魔难？”
“我……不知道。”白桑皱了下眉头，“若是对于师父您，您高高在上，受惯了众人的称颂，你入佛容易，入魔却是难，因为那会毁尽您一生的英名，会让您受所有人唾弃，您很难越过那一关。至于有的人，要是一开始就想成魔什么的，那又不一样了。”
上孤微笑着点点头，“仙佛之，即入魔道。飞升成仙成佛，已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真正说服自己彻底成魔，也必定是经过了一场创巨痛深的。成仙成佛者已万事看透，如果还能有事会引他们入魔，那种痛苦，甚至非其他仙人能够感受的。”
白桑听着听着，心里一痛，看着上孤的眉眼，似觉他好像是亲自经历过一样。她竟是不忍心再触及这个话题，心念一转，又问：“对了，胡大哥他们呢？”
“已回去了。金绾画也受了责罚。这次你也有错，届时去思过谷面壁思过两天，做给掌门师兄看一看。”
“哦……”白桑吐了个舌头，暗笑，自家师父这么纵容徒弟——去面壁思过的目的，只是做给掌门看啊！幸好自己是个听话懂事的，换了个爱闹腾的，师父岂不是更头疼了。
旋即她又想起了金绾画，心里的感觉奇奇怪怪。自己本不是饶不了人的人，当时那怒意被激，可能跟奈若有关，可是事情起因在于金绾画骂了师父，还差点毁了师父送给自己的唯一东西，那激起了自己的心魔，邪气得以趁机进入么？
白桑拍了拍脑袋，想不透。她可以宽恕任何事物，为何牵扯到师父……不一样了呢？
她一惊，自己还在师父怀里。心跳如鼓，她的脸微微红了。旋即，她又有些惶恐。这样的感觉太过陌生。
终于，挣扎良久，她从上孤怀里跳出来。“我我我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去思过谷面壁！”
小徒儿跑开了。
上孤摸摸鼻子，微叹一口气，敛眸淡笑。
思过谷，位于主峰之后的一座小山峰上。这里背阴，常年不见光，也有弟子轮班看守，盯着那些犯了错的弟子是否有好好跪着反思。
白桑规规矩矩跪着，心里也在反思，到底自己当时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她虽未出家，但自幼听佛法，跟着上孤一年，也把他随性自在的行为看在眼里，世间事，一切本是随缘，方求自在。若无仙缘佛缘，凡人走寻常路，一生安好。若有仙缘佛缘，能拜入修真门派修行，练就本事，有了能力，锄强扶弱是缘也是分内事。怎样都好。两次出嫁，哪怕完全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事，她始终淡然本心，活得开心豁达。
然而……
她皱了眉，面前恰好是一小潭静水。她垂眸，就能看见那里映出自己的眉眼。她不算生得绝色，但也算得上是美的，细长的眉，清如淡墨，大眼睛因为此刻的疑惑而显得有些茫然。她叹口气，不知怎么又想起奈若，那指尖的冰冷，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倏地，眉间的光骤然亮了。她诧异，只因那水中清楚地印出她的变化。
夫妻印记。
怎么回事？明明，被师父封了的。白桑以前也不觉得什么，现在却想抹掉这个事实，她拼命用手搓，见搓不掉，又捧起水，打乱水中的影子，只不断拿水去洗那个印记。可是，又哪里洗得掉。
她把眉间的皮都搓掉了一层，痛得她些微龇牙，可是了无用处。那印记，似入了髓、透了骨。
——难道，这几次的事，都和这印记有关系？
“白桑……”她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唤她，竟像是奈若。她大惊之下，回头到处看，却一个人也不见。
她听到他的轻笑。“白桑。等着我。我才是你的夫。”
他的声音寡淡得没有痕迹，白桑惊出一身冷汗。
她顾不得跪着，站起身，回眸，却是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往这边跑。“师妹姐姐！师妹姐姐！”
“圆觉。”白桑吐出一口气，心中的不安散了不少。
“姐姐有没有事啊？上孤师叔罚你了？”他到她面前，提了个篮子，里面是白白香香的馒头和几个小菜，倒是很香。
白桑也觉饿了，往四处瞅了瞅。“你不怕被罚？”
圆觉摇头。“我这么小，偷偷施法就过来了。”
白桑摸的光头。“真乖！”
“姐姐都是为了替圆觉才这样的！圆觉过意不去！”他眼泪汪汪。
白桑又赶紧几下。“没事。是她出言不逊，辱我师父，辱我上穹派。”
圆觉点点头，陪她坐下。“连若师兄也生气了呢。第二天轮到他上场，他施了我们上穹的一绝，‘金佛斩’，金光直达天际，当时本来有点乌云，像是要下雨，他那一弄，乌云尽散，完胜。”
他小脸憧憬着。
连若的法杖逆天而出，浑身纯阳之气绽放无疑，金光直达天际，劈开所有污秽之气。所有的阴霾，仿若都能随着那一杖去掉。
心境旷达，只坐看闲云野鹤、天地浩大。
“金佛斩？那连若师兄赢了？”白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