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轰炸,这是个全新的战术和名词,不光袁世凯怀疑它的威力,便连国际上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作战方式。当然,不身临其境,确实很难理解轰炸给士兵所带来的巨大心理震撼效果的。
计议已定,袁世凯又回到了客厅的宴席上,杨度、袁克定作陪,汪精卫赫然在座。虽然汪精卫酒量甚宏,但也面带潮红,有些醺醺然了。
袁世凯入席,气氛再度热烈,几杯酒下肚,袁世凯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道:“清帝退位的事,目下已成僵局,其实也就是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族亲贵,在死撑着,他们有禁卫军做实力后盾。照此下去,内战不休,兵连祸结,国将不国。”
汪精卫见袁世凯一副悲天忧国的样子,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袁公,对于时局,您难道左右不了吗?”
袁世凯摇摇头苦笑道:“你要议和,可革命军不买帐,清廷又不接受。开战吗?我又不忍生灵涂炭,国家破碎。目下之清廷,虽可比作一座古老残破的大房子,不过,要推dao它,即使千百人一起使劲,也还不一定能达到目的,话又说回来,若抽掉其中几根顶梁柱,它便会自己倾倒下来。”
汪精卫明白了袁世凯要他刺杀宗社党脑的意图,他又沉思了一会儿,答道:“除掉顽固之满族亲贵,我当尽力而为。”
袁世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赞许,然后以长者的口气对汪精卫道:“从前我曾听说过,革命党人都是为国为民、高风亮节之人,孙文先生更是为国为民奔走十几年,如今临时大总统成立,竟只居铁道部部长一职,实为大材小用。而复兴会之宋教仁初当大总统,就以兵戎相见,同室操戈,大举北进,这也未免太有损于声誉了。”
汪精卫沉默了片刻,他虽然具有小资产阶级革命分子的革命积极性、狂热性和摇摆性特点,具有很大的不稳定性。但此次北上,说他叛变革命有些冤枉他,说他为一己之私,想建奇功倒很正确。他看中的是袁世凯在清军中的影响力,迷惑于北洋派表面力量的强大,既没有认识到打倒袁的必要性,更没有估计到打倒袁的可能性。他认为如果能说服袁反清,不仅是天大的功劳,也能以不流血的政治方式解决问题。为此目的,即便对袁世凯做出妥协和让步也是能够接受的,换句话说,他就是一个想廉价拍卖革命以求换取个人地位的家伙。但他也知道,孙中山虽然名声大,但复兴会的实力雄厚,在临时政府中占据主导权是不可改变的。袁世凯的话中暗有挑拔之意,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袁世凯见汪精卫不说话,便举杯劝酒,不再复提此事。心中暗自遗憾,如果汪精卫是复兴会中有影响的人物就好了。
一个侍卫突然走了进来,凑到袁世凯耳旁低语了几句,袁世凯点了点头,向众人说了声抱歉,转身再次离席。
书房内杨士琦仍在,但面色严峻,一个壮实的青年男子,坐在椅子上,神情轻松地喝着茶水,两个袁世凯的私人侍卫戒备地立在其身后。
袁世凯迈步进屋,以目示意,杨士琦忙伸手介绍道:“这位是陈涛先生,给袁公送来革命军总司令肖志华先生的亲笔信,另外,他还有两封电报要转达给汪精卫先生。”
青年男子拱了拱手,从怀中掏出信函,递给杨士琦,笑着说道:“袁大人,给你的信我已送到,使命已经完成,请派人送我去见汪精卫吧!”
“陈先生为何来去匆匆,是怕袁某关押嘛?”袁世凯想从陈涛口中多了解些情况,而且听陈涛直呼汪精卫的名字,预感到有事情要生,便开口挽留道。
“关押有何可怕?我连这条命都不在乎。”陈涛站起身,说道:“袁大人,等看过信你就会明白的,我就告辞了。”
袁世凯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告诉侍卫带陈涛去前厅找汪精卫,并冲其中一个暗中使了个眼色,那个侍卫心领神会,落后几步。袁世凯低声交待了几句,侍卫点头领命而去。
杨士琦将信检查了一下,交给了袁世凯。其实薄薄的也没什么检查的,当时又没有撒炭疽病毒等手段。
袁世凯坐在桌前,将信封打开,取出信函,仔细观看。一开始瞪大了眼睛,然后脸忽红忽白,表情很复杂。
杨士琦很想知道信的内容,但他知道一个谋士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袁世凯不说,他只能正襟危坐地等着。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心思被别人说中,精心构思的计划被别人点破,并被说得一无是处更令人气恼和尴尬了。那种感觉就象着站在别人面前,被别人又捏又摸,并毫不客气地评价肌肉太松,皮肤有皱,脂肪太厚……太,太伤自尊了。
肖志华毫不客气地揭穿了袁世凯精心设计的上位计划,指出他又打又和的伎俩实在可笑,并嘲讽他既要篡位、推翻清廷,又害怕背上逼迫孤儿寡妇的不忠不义之名,分明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接着郑重警告他,不要指望着北洋军做他的后盾,坦白从宽,搞拒从严,如果继续与革命军为敌,北洋军以后连投降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也不要再依靠列强,如果背上卖国贼的名声,子孙后代都不会善终。最后,肖志华还以很和蔼地口吻表示了对他身体状况的关心,并且很认真地表示,等到革命军打到河南项城,也就是袁世凯的老家时,会很人道地对待他的族人,并且绝不会干掘其祖坟、毁其宗祠的事情。
说来也怪,如果是裸的威胁,袁世凯倒不是很害怕。可就是这种很亲切、和蔼的口气让他读起来,有些心中没底,脑子里直划魂。这家伙要搞什么鬼,革命军不干,他会不会暗地指使些土匪、民军下黑手啊?现在的河南也是很乱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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