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罗凤进来又急匆匆的出去之后,叶冰兴奋地站了起来。
“妈的,看来是真的啊,黄丽,你看到底是谁跳下来了?”
“我没看清楚,就看到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就下来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全是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黄丽说话都直打哆嗦。
像她这么嚣张的人都吓成这样,那这事肯定是假不了了。
“切,胆子这么小。走,看看去,到底是谁跳楼了。谁这么想不开啊,看看我们班的小瘸子都活成这样了,都没跳楼,其它人跳什么楼呀。”
叶冰对于黄丽的害怕模样,完全不屑,她反倒显得有些兴奋。
我很难理解她为什么能兴奋得起来,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她不但没有任何的愉悦,倒像是很好玩一样。
叶冰这么一闹,其它的人也跟着兴奋起来了,或许一群青春中的少男少女,对于死亡这两个字,并没有那么深刻的认识,并不能意识到那是一个沉重而且疼痛的概念,相反,她们认为精彩而且刺激。
“冰姐,可是罗老师明确规定过了,谁出去开除谁呀。”
“怕什么,全班都去,我就不相信,学校还能把我们全班都给开除了。”
“对对,还是冰姐想得周到,这么大的热闹,不去看,可惜了。”
“是呀,我也想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想不开,竟然在学校里跳楼?走吧,冰姐。”
“不要去,真的好恐怖,到时候你们看了,晚上会睡不着觉的,我可不去。”黄丽依然坐在位置上瑟瑟发抖。
“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叶冰看到黄丽的样子,也有些怯了。
“真的,冰姐,你不要去看,否则你一定会做噩梦的。”黄丽说道。
“有谁敢去看吗?”叶冰回过头来问其它的人道。
刚才还一副叽叽喳喳的人,立马就闭上了嘴,再也没有任何人敢接话。跟风容易,要真的出头,还是有些怕的。
“麻痹的,真没出息。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他妈的跳楼了。不去看,还真是可惜了。瞧你们一个个怂的。”叶冰见状,气得差点掀了桌子。
我其实也挺想知道是谁跳了楼,自从黄丽吓得直接跑进来后,我的心一直跳个不停,总是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其实我还挺希望她们能够出去,然后回来说说,到底是谁跳的楼。
但我知道,我只要敢踏出这间教室一步,第一个找我麻烦的人,绝对是罗老师,所以我不能出去,我虽然心里着急,但依然坐在我的位置,听着班上的人讨论,同时慌张地看着外面,希望能够看清楚是谁跳的楼,可是外面的情景,却根本看不清楚。
“冰姐,让她去呀。”
我听到有人这样说后,我赶紧的低下了头,希望她们说的不是我。但我又知道,她们说的肯定是我,这个时候,最弱的一定会被揪出来当冤大头。
“喂,叫你呢,别他妈的装听不见。”一个黑影罩住了我,然后我的头发被抓住,强行把我向上提,逼我抬起头。
我只觉得头皮像火烧似的疼,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一大块皮。
“我不去,罗老师说了,谁去开除谁,我不想被开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的。”一想到我要为此不能再继续读书,那么我的前途就全都没有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将来能干些什么,但是至少现在我必须得读书,只有读书,才是我的出路。
我的反抗让抓我的人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哟,看不出来,还挺硬气的嘛,你必须得去,就凭你这几句话,老娘就要让你去。还愣着干什么呀,难道你还搞不定一个瘸子?”叶冰从位置上走了过来,冲抓我的那个人吼了一声。
“你他妈的臭表子,冰姐让你去,你就赶紧去。”那人有了叶冰撑腰之后,扑上前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两耳光,直打得我晕头转向,找不到北。
“我不去,有种你们打死我,否则我是不会出去的。”我也叫上了劲,想到一旦出去,我就有可能会被学校开除,我根本不能妥协。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尖锐警笛声,应该是救护车到了。她们又有些激动了,一个个的都伸出了脖子往外面看,可是教室和外面,还隔着一个走廊,而且那个人是躺在楼下操场的,根本就没办法看清楚。
“你们几个,都还愣着干嘛呀,这么一个死瘸子,都搞不定吗?只要她出去了,你们也可以跟着出去看,把她推在前面,我们跟着去,到时就说是她带头的,老师只找她的麻烦。推她走!”
叶冰又怕又想看,于是又开始怂恿我旁边的几个男生。
看到他们回过头来看我,我意识到他们想要干什么了,我紧紧地抓住我的桌子,希望那桌子能够承受得住他们的拖动,能够让我像颗钉子一样的牢牢地钉在上面。
果然那些人朝我走来,一些人提着我的双手,一些人开始扳我的手指,让我脱离那张课桌,我拼命地挣扎,但终究是敌不过他们。没几下功夫,我便被他们一起架着,朝教室外面走去。
我在前面当挡箭牌,她们在后面跟着走了出去,从场面上来看,完全看不见我是被逼的,倒像是我带领她们出去的一样。
“不要,你们不要这样,求求你们了。”面对着这么多的人,我只能苦苦哀求,可是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出了教室后,他们终于放开我,开始朝下看去。
反正我已经被架出来了,我当然也要看看。就算我不看,她们也会冤枉我说是我带领她们出来的。
这一眼看去,我背心顿时恶寒。
一滩红色的血,血中间一个弱小的身子蜷在那里,那种身体支离破碎的状态,让人触目惊心。
是个女生,乱发下的脸向一边扭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她圆睁的双眼,虽然已经没有了光彩,但还是可以看出临死前的不甘。
那认出了那张曾经清秀而沉默的脸,那是我的同桌张玲。
我的泪夺眶而出。
张玲,怎么会是她,我来之前,她还冲着我挥挥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就像是刚刚才发现过的一样。
怎么会?她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跳楼了?
今天下午我还在庆幸,我找到了一个好朋友,得到了一份得来不易的友情,我甚至还在想,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以后我还是可以和她做好朋友,因为她是第一个敢站出来,替我打抱不平的女生,可几小时后,她就和我阴阳永隔了。
她就那样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冷漠的世界。这就是死不瞑目吧?
她成绩不错,在快速班都能偏上,她为什么要自杀?这肯定有问题。
医生检查完毕,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她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
这意味着,张玲根本没救了。她在青春的最初段就和这个世界永别。她短暂的生命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东西,是用新血在地板上画出一朵鲜红的花。
或许她的青春也想绽放的,只是世界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绽放了。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拨开了围着我的人群,朝楼下飞奔而去。
我想要和张玲道个别,哪怕她已经死了,哪怕她不知道我为她做过这样疯狂的举动,哪怕回来之后,我会被学校开除,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她被送走之前,我要和我的朋友道个别。
她为了我敢公开叫板罗豆豆,他是我在那个班唯一的朋友,我要为她做点什么,最起码在她离开之前,去把她的眼睛合上,让她瞑目。
“死瘸子,竟然敢推老子,你疯了吧。”
“肯定是疯了。你看她那副样子,会不会是鬼上身了吧,否则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咦,吓死人了。我还是赶紧进去了,太恐怖了,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觉。”
身后传来了班上其它人各种辱骂,可是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腿瘸的我,下楼的时候,摔了好几次,我一点痛感都没有,只是拼尽了全力,向楼下跑去。
“同学,你干什么,谁让你们下来的。楼上的全都回去。”
围观的老师发现了我的存在,他想要阻止我。
“老师,求求你,让我看她最后一眼吧,她是我的同学,求求你了。”我哀求道。
“陈青,你怎么来了?”路老师也上前来问道。
“路老师,这是我在三班的同桌,我想见她最后一面,求求你了。”看到帅气和蔼的路老师,我哭着请求。
“陈青,你怎么跑下来了,谁让你跑下来的,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难道你不怕被开除吗?胆子简直太大了,直接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吗?”罗老师冲到我的面前,抓着我的手就要拖走。
“罗老师,跳楼的怎么可能是张玲?肯定是因为那件事,我告诉过她,不要去的,她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你让我去见见她,求求你了。”
我想起了谢成诚说让张玲去他办公室的事,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害死了张玲,他肯定想让张玲做那件事,张玲绝望之下,这才选择了这条绝路。
那天谢成诚欺负我的时候,要不是罗豆豆刚好进去碰见,只怕当时的我,也会选择和张玲一样的下场。
是他,这个该死的谢成诚,一定是他害死了张玲。
这时警察也来了,拉起了警戒线,不许我再靠近半步,就算是罗老师不阻止我,我也进不去了。
我就这样看着张玲被抬起来,放到了担架上,盖上了白布,她的手,软绵绵的垂下来,我知道,那双手,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冲我挥动了。
我恸哭出声。
我被罗老师强行拖着朝办公楼而去,我一直回头看,被她抽了一耳光。
“陈青,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不要听你的话,她去见谁了?你快告诉我,她去见谁了?”进了罗老师的办公室,她关上了门,盯着我问,神情有些紧张。
“罗老师,她……她去见了谢老师了,我当时还让她不要去见他,可没想到她不听,都怪我,我应该再好好劝劝她的。”我哭着说。
“什么,你亲眼看到张玲去找谢老师吗?”罗老师接着问道,而且她问的声音,非常的低,我抬起头来时,看到了她眼睛里闪烁和惊慌。
她非常紧张,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没,没有。”我实话实说,后来我走了,确实没有亲眼看到张玲去见谢老师。但我知道,她肯定去了。
“没有亲眼看到,?那你乱说什么?如果你没有任何证据就冤枉别人的话,你是要坐牢的。陈青呀,也不是老师说你,张玲的死,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可是你也不能凭白无故的就乱说谢老师,谢老师现在可是在参加我们县十大优秀老师的评选,你这样乱说他,造成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要是你亲眼看到张玲走进了谢老师的办公室,那么我不拦着你,你现在就可以去给那些警察说,可是证据呢?要是没有证据,那你这样胡说八道,谢老师完全可以告你诽谤,你知不知道?”罗老师接着说道。
坐牢?不,我不能坐牢,我绝对不能坐牢,我要是去坐牢,我就完了。而且我是真的没有亲眼看到张玲进了谢成诚的办公室,就算我亲眼看到,可是就凭我这样的人,说出去别人会信吗?
那时真是太天真了,罗老师一句话就吓住了我。我那时还没有满十六岁,就算我说错话,做错事,也根本不会坐牢的。
张玲,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去指认谢老师。
罗老师见我害怕了,又换出一副很关心体贴的样子。
“陈青呀,老师能够体会到你的心情,这样吧,看你这么伤心难过,老师就不计较你私自跑出来的过错,也不开除你了。回去之后,你最好是管好自己的嘴,老师不想听到任何没有证据的胡话从你这里说出来,听明白了吗?”见我没有说话,罗老师改变了语气,温柔地说道。
“明白了,罗老师,谢谢罗老师。”
我知道多说无益,就我这样无足轻重的人,人微言轻,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反而还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我恍惚着从罗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路过张玲死的地方时,那些血迹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蹲在那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