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氏的话让冯紫英都有些懵了,还有这等事情?但转念一想,这还真的有可能。
这年头京师城里住着的穷人太多了,这等一片几十家,全都是几十上百年的土坯房,一旦浸水太久,再反复几次大雨,就真的没救了。
而且京师城里要重修房屋对于这等人家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真要修的起房子的也不会住在这等地方,唯一办法便是采取所谓的置换,把位置好的置换一个城厢城外的,然后用腾挪出来的银钱去修房子或者买房子。
这也基本成了京城中各家豪门望族扩建新建府邸的老套路,不然在内城里边,尤其是大小时雍坊、南熏坊、咸宜坊、金城坊这些最为紧俏的地段,早就没有空地了,你怎么扩建新建府邸?
而真正有这些地段府邸的,人家也都是有权有势的,谁会卖给你?除非是属于朝廷的,皇上赐给你,但这种情形少得可怜。
唯一的办法就是遇到这种内涝或者火灾、地龙翻身这一类的情形,穷人们房子淹了、烧了、垮塌了,没办法居住下去了,为了生计只能让出好地段的土地,然后搬迁到外城乃至城厢地段去,这样置换还能的一笔银子用来建房和其他生计。
这京师城中要说对这些穷人房子宅邸巧取豪夺的不是没有,但是说实话不多。
因为就在这都察院眼皮子地下,那些个御史们本身就愁着找不到咬的人,你要送上门去,那他们求之不得,那代价太大,所以反倒是像现在这种方式是最常见也是最受大户人家欢迎的。
冯紫英不是圣母,他自问也没有那个能耐去帮助所有因为洪涝淹没垮塌了房屋的穷人,在这个时代你要去这么做,恐怕首先就会面临这种质疑、攻讦,沽名钓誉算是轻的,心怀叵测,邀买人心,甚至可能更大的帽子都能给你扣上来,所以他从未想过。
一切都得按照这个时代正常的节奏走,这才是在这个时代生存的正确方式,他能做的就是推动这个时代尽快前进。
“母亲,这等事情,还是您自个儿琢磨了,我就不好插话了,但儿子提醒一句,买旁边两家宅邸没啥,但后边杂院得掂量着点儿,坊铺都得要打点到,最后和西城兵马司这边也都要招呼到,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这京师城里不比大同,多一份心没错。”
冯紫英的话让段氏很高兴,能考虑到这一层,说明儿子真长大了,她当然也考虑过这些事儿,涉及到几十户人,这宅邸地契还有没有,在不在,有没有变更,都得要弄明白才行。
“铿哥儿,要说咱们家现在小了点儿,但把东面两家盘下来拆掉一些重建一些也就差不多了,但你爹来了信,说想要让你大伯娘也回京师城,所以才要多建一处,……”
大伯娘?冯紫英迟疑了一下,他还有点儿印象,“是大伯那位方姨娘?”
“嗯。”段氏也叹了一口气。
冯紫英明白了,大伯嫡妻无出,而且早逝,几位姨娘中只有这位方姨娘生有一子,原本大伯如果还在,也许要扶正的,没想到大伯却战死呼伦塞不说,这个儿子也夭折了。
冯家也同意这位方姨娘改嫁,甚至还愿意陪嫁一笔厚重的嫁妆,但是这位方姨娘却是整日吃素念佛,不愿意再嫁了,其他几位姨娘倒是改嫁了,这样自然冯家也没话说,就这么搁了下来。
现在大同那边估计冯家暂时是回不去了,只剩下这位大伯娘还在那边,照应也不方便,所以父亲才要考虑让其搬回京师城来,免得有人说闲话说冯家不管这个未亡人。
“母亲,这是应该的,既然大伯娘还在,那么咱们冯家理所应当的要承担起她以后的生活。”冯紫英慨然道。
段氏迟疑了一下,在小段氏的目光示意下才又忍住了嘴,没再说什么。
*******
贾赦回到府里时已经是未正了。
他心情很不好。
看到接踵而来的客人,一个个奉上大礼,贾赦心里是充满了艳羡嫉妒的。
其他他不知道,但是光凭这一遭,冯家能捞不少。
自己代表荣国府去送的一条金丝缠白玉带,老物件,应该是祖父留下来的了,价值多少,不好说。
这也是老太君亲自选的贺礼。
大概是感谢冯家大郎这一年多来对宝玉的照拂吧。
可是再照拂那宝玉能读出书来么?
看自己二弟棍棒之下都没有效果,冯家大郎再怎么成天耳提面命估计也是白搭,那宝玉根本就不是一个读书种子。
这条金丝缠白玉带如果遇上长眼喜欢的,或许能值当一千五百两银子,但若是拿到当铺里去抵当,估计也就是五六百两银子了。
贾赦倒不是可惜这条金丝缠白玉带,反正是老太太拿出来的,和他也没关系,问题是他看到了那牛继宗送的物事。
那厮丝毫没有掩饰,就是那么显摆,十个大金锞子,每个都足有五十两重,这就相当于六千两银子啊!
同为国公,当家都是平起平坐的,这牛家怎么就这么有钱?
贾赦愤愤不平的想着,但转念一想,人家现在是京营节度使,下边管着十多万兵将,拔根汗毛都能比荣国府粗,这能比么?
还有那锦乡侯韩家,居然也送的是金子,估摸着也差不离能值两千两银子。
贾赦还看到了另一个应该是在景田侯家的子弟,送的是一副倪瓒的山水画,以贾赦的见识,应该是真品,不低于三千两银子。
这么粗略一算,冯家就凭这一遭就能收到十万两银子。
这简直让贾赦抓心挠肺的难受。
中了一个举人而已,就这么多人捧场?冯家什么时候人气变得这么旺了?究竟是冲着冯唐的榆林总兵去的,还是看好冯家大郎未来走文官仕途之路?
自己做六十大寿时,能有这么大阵仗么?贾赦觉得恐怕不可能。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觉得憋屈,什么时候像冯家这种在武勋里连十二侯都排不进的货色,现在居然也这般风光了?
自己原来还觉得把二丫头许给冯家大郎,冯家怕是要喜滋滋的捧着才对,现在看来只怕是倒转来人家都未必肯干了。
贾赦几乎是一路长吁短叹的回到府里的。
看见自己老爷脸色阴沉的回到屋里,邢氏心里就打了一个突,赶紧陪着笑脸道:“老爷回来了,那冯家这顿酒可吃的顺心?”
“哼,吃得心堵。”贾赦没好气的道:“把琏儿叫来,我要和他说话。”
见贾赦脸色不善,邢氏不敢再多问,赶紧让人去找那贾琏。
贾琏进屋时就看到了满脸阴霾的贾赦和一脸惴惴不安的邢氏,也不知道自己这位老爹哪根筋有不对了,今日不是去吃铿哥儿的庆贺酒去了么?为何却变得这般满脸不悦?
莫不是铿哥儿怠慢了他?
想来也不至于才对,好歹老爹也是代表荣国府去道贺的,何至于此?
“老爷召唤儿子,可是有事吩咐?”
“你妹妹的事情进行得如何?”贾赦脸色阴沉,瞪着贾琏。
贾琏心中也打了一个突,这个事儿他根本就没法和冯紫英提,提了也是自取其辱,自家妹妹生得再漂亮,体格再适合生养,那冯家现在怎么可能娶自己这个庶出妹妹?但这话却又不敢和老爹说。
贾琏只能含含糊糊的道:“父亲,此事怕是不合适,儿子也问过铿哥儿,他说他要等到春闱之后再来考虑此事,所以儿子也不好再提。”
“春闱?还等到春闱?看看今日秋闱中举他冯家的威势,要等到春闱他中了进士,你妹妹只怕就只有给他做妾的份儿了!”话一出口,贾赦才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也懒得改口。
“今日你们是没见着那阵仗,我还以为我们家送一条金丝缠玉带怕是够风光了,但是这一拿出手才觉得寒碜,那牛继宗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金子,五百两啊!前两年老太太祝大寿,他牛家送的多少?我记得很清楚,不过就是一个只值三千两的金菩萨,可冯家一个小辈考中举人,他就敢送五百两金子?!唵,这是何用意?”
贾琏和邢氏都是大吃一惊,牛继宗居然送五百两金子?这可是相当于六千两银子,比老太太大寿的贺礼居然高一倍,这未免太过分了。
“老爷,不能吧?”邢氏也忍不住艳羡起来,“这冯家现在这么风光了?那二丫头的事情……”
“老爷,牛家为何送冯家如此大礼?”贾琏也大为不解。
“哼,岂止是牛家,那锦乡侯韩家,也送了接近两千两的金锞子,老爷我瞄一眼便知道,那几个金锞子起码是四五十两一个的!”贾赦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还有景田侯家,送了冯家一副倪瓒的山水画,我记得前年我慢了一步被景田侯家买走,花了二千五百两银子,可没想到他们既然居然送给了冯家大郎!光是今天这一回,冯家起码捞了十万两,若是我们家能出个读书人考中举人,未尝不能赚这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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