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的质问也让李纨很是尴尬,大老爷的事情谁能管得到?
便是原来公公没南下之前,也一样不可能去找大老爷说这些事儿,否则免不了又要撕扯到这荣国府二房掌权的问题上来,最终还要把老祖宗给扯进来,那就真的太难堪了。
谁都知道这么些年大老爷靠着府里边儿挣了不少银子,但那都是他自己的私房银子,外人要想在他那里要到一文钱都是休想,便是贾琏也别想在他那里沾点儿光。
现在宝玉要娶亲,府里边难过,可月例银子也一分一文不敢少他那一房的,否则就要闹得沸反盈天。
在李纨看来,这其实也是老祖宗当初处理不妥,这嫡长掌家是规矩,要么就是两房各管各的,你既不分家,却还要二房掌家,自然会让长房怨气很大,现在情况不佳,就更容易让长房找到把柄来攻讦。
“铿哥儿,大伯那边就不提了。”李纨一句话带过,抬起目光看着冯紫英,“府里边现在的确很难,否则也不会开这个口,现在府里在金陵和江南那边还有一些田地庄子,但一时间也不好卖,且看老爷在江右那边情况,再做道理,眼下也就只有请铿哥儿你们冯家多周济一下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真是难为这个俏寡妇了,冯紫英只能摇摇头:“也罢,那不知道府里边到年底还有多大的缺口,……”
“这事儿铿哥儿还得要和三丫头具体商计,我们也会尽可能地开源节流,……”李纨顿了一顿,“只是贾家欠你们冯家太多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冯紫英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个俏寡妇,“大嫂子,谁都难免有难处的时候,冯贾两家是世交,自然要想相互扶持,只是我没想到荣国府现在困难到这种程度了,不过这都应该是暂时的,待到环哥儿、兰哥儿他们读书读出头来,贾家就会重振雄风。”
听得冯紫英说自己儿子,李纨心中也是高兴,“那就谢谢铿哥儿你的吉言了,我已经让碧月去叫兰哥儿了,兰哥儿经常回来都说许久没见着您了,也知道你在顺天府那边事务繁忙,所以还是希望你能有机会多当面提点一下他,免得他懈怠了。”
“大嫂子,我虽然在顺天府那边公务繁忙,但还是也还是随时关注着兰哥儿和琮哥儿的,我听周教谕说,兰哥儿和琮哥儿都是很聪明的,读书也认真,明年兰哥儿便可以去靠一靠秀才了,便是一时间不能过,也算是增加一份经验履历,为下一次参考做好准别。”冯紫英摆摆手,“若是考中秀才,那边可以去青檀书院读书了。我承诺过的,肯定会尽我的努力去做到。”
正说间,贾兰便兴冲冲地冲了进来,老远看见冯紫英,便疾步过来,跪拜:“师尊!”
在贾兰面前,冯紫英却是摆足了架子,贾兰也规规矩矩过来跪拜行礼,“弟子贾兰见过师尊。”
“嗯,今日我来的匆忙,就不考你了,你现在也是读了这么久了,时政和经义哪一方都不可偏废,府试都是经义为主,经义也是时政策论的根基所在,现在还是要把基础打牢,……”
贾兰的确很兴奋,虽然早早就拜了冯紫英为师,但冯紫英基本上没有管过他和贾琮,许多话也都是周朝宗带给他们的,听起来更像是周朝宗根据自己的心思来说。
今日却没想到老师居然和母亲坐在一起,看样子也相谈甚欢,甚至隐约能感觉到其中一些特殊的东西,这自幼丧父被府里人若有若无冷遇的贾兰对冯紫英更平添了几分孺幕的情绪在里边。
“师尊,能不能多陪弟子坐一会儿?弟子这一年都没怎么见到您,也很想听听您的教诲。”
冯紫英和李纨都大为惊讶,贾兰居然这么会说话了?
再一看,贾兰眼圈都有些发红,冯紫英也有些感动,还以为是贾兰演戏,但现在看来,贾兰似乎是被触动到了什么,才会这般情绪激动外放,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作为嫡长孙,但以往在荣国府里都是被宝玉压制得几乎没有半点声音和存在感,也难怪李纨会这么看重这样一个机会,希望借此机会能让贾兰有一些希望。
李纨也顿时心情荡漾起来,自幼失怙的儿子也开始懂事了,很清楚跟着冯紫英读书成为冯紫英弟子的价值和意义,日后能不能在贾家立住脚,甚至成为贾家真正的主人,就要看他跟着冯紫英究竟能有多大造化。
要说贾环和贾琮也一样,但贾环是庶子,而且以贾环的心高气傲,好像还真的不愿意留在贾家,那贾琮情况和贾环类似,但是贾琮是长房的,贾琏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不肯回归贾家,贾琮倒也不是不可能继承长房,但是李纨不信贾琏能舍弃荣国府这一切。
现在宝玉不成器,去了牛家女儿,虽非入赘,但是也和入赘差不多了,长公主可不是善茬儿,日后宝玉在牛贾两家只怕都难得抬起头来,所以这么一看,这贾家归根到底要看兰哥儿和贾琏各自到那时候的本事和影响力,是非也自有公论。
李纨对自己儿子也充满信心,贾琏毕竟是没读书的,若是贾兰日后能考过秀才乃至举人,那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了,若是能考中进士,那几就更不必说了,但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冯紫英的鼎力相助全力照拂之下。
“兰哥儿,怎么几日不见,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冯紫英笑了起来,“周教谕一直夸赞你,今天我一见,还觉得你长大了,可你这么一说又让我觉得比还是原来那个兰哥儿啊。你母亲也在这里,为师也是有事来和你母亲商议,待会儿还要去你三姑那里,……”
冯紫英见贾兰眼圈又红了,只能抬抬手,“好,为师就陪你坐一会儿,说说话,也听听你这段时间在周教谕那里学的经义进境。”
这堂间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李纨坐在一旁含笑目注,冯紫英则是和贾兰一问一答,落在一旁的素云碧月两个丫鬟眼中,都有些恍惚,这三人还真的有点儿像一家三口的味道,似乎冯大爷就取代了原来的珠大爷,成为了兰哥儿未来成长路上的父辈了。
李纨同样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冯紫英对兰哥儿的教导也是认真细致而又温和可亲,兰哥儿频频点头,李纨也是第一次见到本来有些孤僻的儿子如此兴奋喜悦,仰慕之色也是溢于言表。
李纨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难怪大老爷对把二丫头许给孙家都磨磨蹭蹭,对于给冯紫英做妾却是半点都不觉得尴尬,想想二十岁的四品大员,自己老爹混了个金陵国子监的祭酒都用了三十年,而十年后,当冯紫英三十岁的时候,纵然不能说入阁拜相,但起码也是六部尚书侍郎这样的角色了,而自己儿子也许就刚好科场得胜,仕途起步,有这样一个老师,岂不是如鱼得水?
冯紫英被迫在稻香村里盘桓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走掉,刚出门就被秦显带着司棋过来,见冯紫英出门,都松了一口气。
冯紫英见到满脸喜悦眼中闪动着某种光泽的司棋心中也是微动,一晃又是许久了,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和咬着的红唇,那张充满了野性和桀骜的面庞,总感觉蕴藏着一种异样的韵味。
“冯大爷,你可总算完事儿了,老爷都在等您许久了。”秦显见冯紫英出来了,也就用不上司棋了,“司棋,你也先回去吧,我要和冯大爷去老爷那里。”
“嗯,冯大爷,大老爷那边若是说完了事情,有空还是请来缀锦楼坐一坐,……”司棋颇有些大胆地道:“想必今日大老爷那里也该有一个说法了吧?”
秦显也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是平素就胆大妄为,性格也是一个鲁莽性子,自己兄长嫂嫂都管不住,听得她说这番不知礼的话,也只能叹息:“司棋,你这是什么话?冯大爷岂能去二姑娘闺阁中?那成何体统?”
就算是要去,那也是私下里去,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呢?秦显瞪了司棋一眼。
司棋也不理自家叔叔,只是盯着冯紫英。
冯紫英也不好不给秦显面子,敷衍道:“我知道了,二妹妹那里有时间我会去的,今儿个我事情还多,……”
“事情多,那大爷便留在府里用完膳便是,大老爷要和大爷说正事儿,想必一顿饭还是留的起的。”司棋看了一眼秦显,“二叔,你说是不是?”
秦显连连摇头,这丫头是真的被骄纵惯了,居然安排起老爷来了,可这话说起来好像也没错,没准儿老爷还真的要破例留客用完膳呢。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司棋这丫头的莽性子还真的有些可爱,想到这丫头在自己身下婉转挣扎的模样,他的一颗心又滚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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