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你在哪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哪个生灵能够极度完美,没有瑕疵呢?”
如白色葬衣覆盖的雪白梨树下,皱纹密布的老翁目光和蔼地看向身旁的稚童。
已经十年了,稚童像是长不大,依旧扎着羊角辫,眼睛清澈明亮,独属于小孩的单纯。
“可那个大哥哥看起来就很完美呀?”稚童困惑,随手将小石子扔进黑色河流,泛起丝丝涟漪。
老翁摇头,轻声说:
“他一直念叨着娘娘,或许这是他心爱的女子?”
“那就是他的瑕疵,是他最大的破绽。”
“咦?”稚童更迷茫了,对情爱很懵懂,只是嘟囔道:
“那也没必要修炼禁忌葬功吧?变成一个断绝七情六欲的疯子……”
老翁敲了稚童一个暴栗,严肃道:
“既然修炼冥气,身上肯定承载着伟大使命,是要颠覆大道秩序,杀上绝巅成为制定规则者。”
“不疯魔不成活,唯有一点破绽都没有,才能成就无敌路!”
稚童被说服了,但孩童心性就是跳脱,他哼哼道:
“要是大哥哥不想无敌呢?”
“不可能!”老翁说得斩钉截铁:
“他是无敌道心,这种人生来就是走无敌路,以鲜血尸骨为阶梯,一步步踏上最高王座。”
避免那个人一开始就被九生九死葬池侵蚀,导致意识全部溃散,村里用奇物查探了他的道心。。
无敌!
真正意义上的无敌,村里从神话时代活到现在,也是第一次见到无敌道心的生灵。
稚童似懂非懂,只觉得大哥哥好厉害,满眼冒着星星:
“那他会带我们走出诅咒之地么?我也要修炼,我也要快点长大娶一个老婆!”
老翁笑着颔首:
“未来会的,这是因果,我们都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
村里的祠堂尘封土积,塑像残缺不全,壁画受风雨侵袭色彩斑驳模糊不清。
九个诡异石柱矗立在祠堂,镇压着一方沸腾的血池,像是罪恶地狱,数不清的黑血,望不穿的骨山,血浆硬块包裹的几十具古尸。
先天纹络交织出的道图覆盖而下,在白袍额头中间流淌,周而复始,一幅幅罪恶画面涌现。
尽管徐北望始终昏迷,但他仍存在自我意识,或许是道心太过强大,如何都无法侵蚀。
他现在能理解老大脆弱的信任。
葬气能腐蚀摧毁一切,但凡内心有一丝不好的念头,就会被无限放大,渗透到精神内部。
莹光润润的额间涌动奇异的葬气,徐北望内心毫无征兆滋生一股强烈的野心。
野心。
他要亵渎宇宙大道,做黑夜世界的王者!
“永恒不灭,主宰四方,宇宙匍匐!”
一个个念头冲击着徐北望岌岌可危的自我意识,源源不断的葬气流淌而来,那是无穷无尽的力量!
“放弃吧。”
似古老的梵语响起,一个俊美无俦的白袍身影转过身来,眼神深邃犹如深渊般的空洞。
空洞带来扭曲,这是怪物般的恶魔,他浑身散发着令人屈服恐惧的毁灭气息。
徐北望盯着“自己”,像是看到灵魂缺失的一角。
“你不卑微么,她一个眼神就让你悲伤,让你情绪疯癫,你就这么下贱?”
“还记得那个徐府修炼室的九品少年么,他可笑又不自量力地说了四个字。”
徐北望蠕动嘴唇,喃喃道:
“我要长生。”
他眸子像是灌了血般煞红,狞笑道:
“这才是你的最深执念,除了长生,什么都可以放弃!”
“第五锦霜只是你离开九州的工具,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想与一个累赘共度余生?”
徐北望在葬池中飘荡,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轻声道:
“滚。”
“我对娘娘的爱至死不渝。”
他没再说话,血红的眼神变得奚落而怜悯,用一种疲惫的语气问:
“累吗?”
徐北望沉默,哑声道:“累。”
他眸光冰冷如利刃,将灵魂一角割裂,怒吼道:
“你才是最苦的,做任何事都要照顾到她的情绪,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无端承受剧烈痛楚。”
“她皱了下眉头,你都要小心翼翼去认错,真的很悲哀!”
“不!”徐北望怒吼,血池沸腾不止。
祠堂外,左右伫立着老翁老妪,两人饱经沧桑,脸上有深刻的黑色裂纹。
听着葬池传来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语,二人互相对视,苍老眼角皆是突突一下。
十年了,整整十年!
竟还存在完整的自我意识,前所未有的意志力让他们震撼惊悚。
他们家族从神话时代存留至今,巅峰之时,家族的杰出子弟,在九生九死葬池都坚持不了三天。
而十年,简直难以想象……
“娘娘……”这两个字反反复复在老妪耳边响起,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忘记一个人真的很难,死力抗拒,拼命挣扎,那个女子该是幸福的。”
可惜最终还是要被摧毁七情六欲,不然就融入不了禁忌葬功,意志再顽强,冥气也会推波助澜。
要成为永夜君王,怎么能拥有感情这种东西呢。
“快了。”老翁语重心长,“要走杀伐无敌路,总得舍弃一些东西,哪有两全其美?”
岁月无情流淌,二十年后村头的梨树突然凋零,一朵朵洁白的花瓣枯萎。
稚童背靠梨树下玩耍,将花瓣收集起来放进瓦罐里。
祠堂的葬池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似在塑造一具无坚不摧的肉体。
不知何时,飘荡在血池里的徐北望,一双璀璨的碧眸消失,变回深邃幽黑。
纪元不灭体、冥体,葬体的气息互相交织,他像是一尊沉睡的永夜君王。
醒来时,让宇宙颤抖!
……
纪元史又翻过了五十年,这个纪元时代至关重要的五十年!
封帝天梯再次开启,一批盖世天骄已经成为古之大帝,重新激发潜能,问鼎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个盖世天骄都强势纵横,在为每个排名而角逐,不乏杀伐死战,诸天格外精彩!
但亿万万生灵总觉得精神程度不够波澜壮阔,少了点什么。
对。
少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六十多年了,白色禁忌身在何方?
他黯淡消隐了,但诸天生灵没有一个会忘记他。
终有一天,白色禁忌会显露世间,再度缔造史诗奇迹!
斑斓星空下,一轮亿万丈金光烈日横亘,诸多金发身影屹立净土,各种气息朝宇宙蔓延。
“这小子究竟去了哪里?”太初鸿映照真身,神情格外愤怒,以及焦急。
要不是魂灯没熄灭,日不落甚至以为太初北望死在外面了。
回来吧,神族早就原谅你了,鞭尸太初谪仙已经是过去式,日不落急需你坐镇!
被日不落寄予厚望的二号种子太初商隐,成为古之大帝后,排名非但没有上升,反倒降落了四名。
竞争太激烈了,那些天道胚胎各个激发最强潜能,尤以永恒国度和长生不朽最甚,前二十足足占据半壁江山。
而太初商隐,区区二十一名!!
这个数字刺痛了诸多祖宗巨头的尊严!
伟大的日不落,天庭的幕后神族,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天骄竟然没有进入前二十!
于日不落而言,可以说是灾难!
滔天耻辱!!
这个纪元时代,日不落已经落后了太多,难以避免成为诸天热议的话题。
“回家吧,没人会责怪你。”一个金发道君轻声自语。
必须让太初北望重铸荣光,捍卫日不落的荣耀,替煌煌大日征伐问鼎榜!
“会不会去了那些禁忌之地?”有金发身影猜测。
宇宙太浩瀚了,许多地方连道君都不敢探查。
就在此时。
“帝祗气息,十分磅礴!”
一个身披日月星辰袍的中年男子自大日走出,察觉到银河的一缕波动,他神情格外凝重。
“谁突破了古之大帝?”太初鸿表情瞬间阴沉起来。
最后一批人刚刚进入封帝天梯,可能性微乎其微,而诸天生灵更不可能,他们突破大帝能有什么异象动静?
那唯有无尽葬土的七冠王余孽!
“凰锦霜从葬土走出来了。”有道君怒发冲冠。
曾经的问鼎榜第三,现在铸就最完美的帝身,非但不是同一起跑线,反倒还领先一小步。
这是日不落绝对难以容忍的!
………………
次元世界,古朴而神圣的道台嗡鸣,古老符号悉数破碎成齑粉。
一道绝代无双的紫裙身影缓缓走出,一步步遂着大帝痕迹,绝美无瑕的玉颊一片冰冷。
“锦霜!”
凰如是大步而来,发丝凌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几个道君亦是满脸喜悦,天命终是眷顾七冠王,七冠王为诸天做出的贡献,终会结出美妙的果实。
“我要杀了无天厌晚、神荼梦之,就现在!”
第五锦霜深邃的碧眸散发锋利的光芒,朝着天穹而去。
“女婿呢?”凰如是急声问。
第五锦霜睫毛微颤,冷声道:
“我要听他解释,再决定杀不杀。”
在葬土突破大帝的那一刻,被侵蚀的意识重新回来,她就能大概推测到前因后果。
她要狗腿子亲口跟她说,亦如当初那样,她现在有实力保护他。
闻言,几个道君神色骤变,凰如是更是花容失色,尖声道:
“小望进了葬土,你没看到他?”
瞬间,第五锦霜呆呆僵在虚空,眸光茫然,而后惊惶恐惧,蓦然转身:
“他也去了葬土?”
凰如是如遭雷击,脸蛋毫无血色,似乎听到惊天噩耗!
没看到?
死了?
“你再说一遍?”第五锦霜眸光阴郁,无端的恐惧像她侵袭,声音剧烈颤抖。
这个美到极致的女人,像林中迷路的小鹿,脑海一片空白,眼神逐渐绝望。
轰!
裙袂飘扬,她一瞬冲向道台,发狂似得疾驰进甬道。
“不,日不落现在依然寻找他,证明他魂灯仍在,性命无恙。”
旁观者清,一个道君很快理清思绪,将大道符号封锁,甬道迅速消散。
已经是古之大帝,再走一遍死路,就是纯粹的寻死,哪里会一直幸运下去呢?
“对!”凰如是从不安中回过神来,将女儿失控的情绪安抚住:
“六十年前,永恒国度和日不落又动用了一次宙域混沌链,从后续反应推断,没有在葬土看到小望。”
“而小望的确去了葬土,或许是身处与你不同的空间。”
“你现在进去,万一找不到他呢,等他出来又要去找你,这样无限循环下去。”
“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待,以小望的天赋道心,估计很快就出来了。”
第五锦霜一动不动,眉眼染上了伤感,低声道:
“我相信狗腿子能走出来。”
凰如是松了一口气,几个道君相继离开。
第五锦霜眸底有一丝黯淡,从戒指取出一具精致完美的玩偶:
“我不是故意的,我又给他做了一具,他敢不原谅我?”
冷漠的语调轻微响起,可愧疚却像虫一样的慢慢啃着第五锦霜的心脏。
她当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疯狂往恶念蔓延,才做出这般绝情的举动。
“小望会的。”凰如是轻声说。
可她心里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破镜难重圆,女婿难道真的没有芥蒂么?
外界透进来的阳光清澈动人,第五锦霜白皙晶莹的肌肤上漾着一环一环的光影。
凰如是看见女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三千青丝披散,她能够感觉到女儿的悲伤。
无形地冲着她流了过来,像是冰冷的潮水。
凰如是想做点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无法抚平这时候锦霜心里的难过,她很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能。
“是我的错,狗腿子会原谅我的。”第五锦霜低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娘隐瞒了你,当时……”凰如是一五一十地诉说,表明女婿的艰难处境。
第五锦霜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注视甬道。
她的表现很糟糕,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子,太过在意反倒患得患失,滋生出恶念。
她想等狗腿子出来,以最美的状态对他卸下冷漠强硬的伪装,说一声:
“本宫很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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