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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要命的故事

智相 别烦 6968 2021-10-18 15:17

  此时,柳先达脸色有些发白,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下,连旁边几位宾客朝他敬酒,都忘记应对了。

  “好,你继续说下去。”杨立武听到有大案,容光焕发道,“本官会命人去查,倘若属实,必然会将罪魁祸首缉拿归案。”

  “好,我要讲的便是这样一桩事情。”柳明提高声音道,“提到伤风败俗。倘若子毒其父,是否天理难容?”

  “那是当然!”杨立武颔首,下了定性道:“简直是丧尽天良,罄竹难书。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禽兽尚知,为人岂能无视?”

  “那好。大人,我这投毒案,讲的便是作为儿子,利欲熏心,谋害其父的事情。”柳明说完,貌似随意地看了一眼柳先达一眼。

  虽然是夏日三伏,可是柳先达却觉得,被柳明目光扫到,身上如结冰霜般寒冷。他的神色已经开始不自然起来,双手硬撑着,扶住桌面。

  “只是……这子毒害老父,是何般缘由,又是何门何户所为?愿闻其详。”杨立武问道。

  “那做儿子的,长期觊觎家中之財,想要掌权。无奈其父,身体健硕,老当益壮。时间一长,他便心怀歹意。趁着老父肺痨的期间,下了毒手,用药慢慢侵蚀其身体,使其卧病在床。”柳明一字一句说道。

  这话,已经让厅内的不少人大为惊讶。不少人目光都瞥向柳先达。因为柳明这番话,说得与柳府的情况太为相似了。

  而一旁坐着的族内的几位族老,也都面色各异,表情震惊无比。

  此时,厅内凝结着一种尴尬与怀疑的气氛。

  “砰”的一声,主桌上垒砌的碗碟,有不少掉落在地。柳先达再也坐不住,他脸色发**:“柳明,你今天是故意来捣乱搅局的吗?”

  旁边一位员外也劝道,“柳小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大伯在费县也是一方大户,享有盛誉。现在当着街坊邻居的面,你这般捏造一个故事,对于你大伯,对于柳家都不好。来,现在赶快向你大伯道个歉。”

  柳明却不为所动,他昂起头来,盯着杨立武,说道:“杨大人,刚刚我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你不想听我说下去吗?”

  “你放肆!”柳先达猛得站了起来。

  “来人,给我把这个逆侄关到库房里去!”柳先达双目喷火道,“无长无幼,满口喷粪。如果不治这个大胆狂妄的小子,我柳先达如何能向列祖列宗交代?”

  柳先达在柳府一言九鼎,当即有两名粗壮的家丁冲了上来,对柳明一拱手道,“小少爷,对不住了。今个冒犯了。”

  “谁敢?”柳远志蹭地一声跳出来,横在几人面前,面露凶相。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杨立武稳坐钓鱼台,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说道:“说归说,别动手。今日是本官的大喜日子,谁想找不自在,县衙刑狱的牢饭管够!”

  杨立武摆出官威,这些家丁倒是不敢擅自乱动。

  “好了,柳明,你的意思,本官已经明白。”杨立武昂起头道,“你是向本官揭发,你大伯毒害老太公,是吗?”

  “正是。”柳明回答道。

  举座哗然。

  杨立武一捋胡须,望着下面惊愕的众人,脸色发沉,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喝酒的地方变成了公堂。”

  原本带着好心情喝酒,如今却变成了审案。杨立武的心情,不可谓不差。然而,此事涉及自己的亲家,事关重大,他又不得不理会。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你可知本官掌管着一县的缉捕刑狱之事?”

  “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杨立武点点头,“那么你要知道,若是对本官捏造事实,诬陷他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大人,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柳明直言道。

  “好,那你说你大伯对老太公投毒……”杨立武看着柳明,“可有证据?”

  “有……”柳明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慢慢摊开给众人看,“这就是老太公平日里喝的药渣。”

  杨立武定睛一看,只见黄油纸包中,正是一滩浅褐色的药渣,他挥挥手道,

  “呈上来。”

  柳明小心翼翼地将药渣放到杨立武桌前。

  柳先达后脊背一阵凉,有些慌张,连忙拍着杨立武的肩膀,亲热说道:“莫听这小鬼头胡闹。杨老弟,这事是个误会,咱们私下说……”

  “大人——!”柳明拖长了音,义正言辞道:“典史大人,现在投毒大案就摆在你面前。家门不幸,我家老太公,原本身体健硕,现长期服用有毒药物,已经生活无法自理。这等残忍之事,我相信典史大人不会姑息养奸。”

  他昂起脑袋,朗声道:“典史大人,某虽年少,却也读过宋律。宋刑统中提到,五刑十恶,十恶中第四恶便是谋害祖父母,姑母,兄弟。这般恶行,破损名教,毁裂冠冕,不可不察。”

  杨立武心头一动,心想这位青年言语犀利,逻辑严密,措辞严谨,倒体现出与其年龄不想称的成熟。

  他有些淡漠地将自己肩头柳先达的那只手移开,正色道,“本官负责一县刑狱治安,现在有人向本官告状,本官怎能置之不理?”

  柳先达讪讪地收回那只手,脸色僵硬地站在一旁。

  杨立武挥了挥手,朝外面的长随吩咐道:“让仵作速速前来验毒。”

  没过多时,一位长衫仵作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说道,“卑职参拜典史大人。”

  杨立武指着桌上油纸包的药渣,交给了仵作。

  那仵作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盒中取出一枚银针,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插入那药渣末中,仔细一捻,便汇报道,“大人,银针针头发黑,确实有毒。”

  那些宾客的脸色,呈现各异,几位与柳先达关系紧密的族老,险些晕厥过去。

  在这样一个高朋满座的时候,将柳先达不为人知的一面,揭露给大家看,借此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

  残忍吗?柳明扪心自问道。

  答案是不。

  对于这样一个利欲熏心,丧失人性之徒,即使使用最为恶劣之法,将其打入地狱也不为过。

  杨立武转过身看着柳先达,指了指桌面上的纸包,面无表情道:“柳兄,这……该如何解释?”

  “绝对是造谣诽谤!”柳先达脸色刷地白了,辩驳道:“我柳某,身为乡邻之表率,怎么可能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老太公年岁不饶人,身子疲弱,我是遍访名医,寻那良药补品。我怎么会加害于自己的父亲?”

  “这草药渣沫,绝对不是每日喂服老太公之物。”柳先达吹着胡子怒道,“柳明,你为何居心叵测,诬赖于我?”

  这厅内宾客们,大多是柳先达的世交亲友。现在,听他这般说来,更是生出认同观念。不少人,以一种愤恨地眼光看着柳明。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柳明摇头道,对自己大伯老辣的演技倒很是佩服。对方不愧老经历练,而且沉稳无比,若是没有关键的证据,倒是很难制服对方。他的眼神,在柳先达身上扫荡着,带着憎恶,带着讥讽,带着怜悯。

  是时候了……

  柳明转过身来,拱手作揖道:“大人,我有人证!”

  “人证?”杨立武猛然站起身来。

  “对,让刘账房进来!”柳明高声道。

  刘账房慢慢走了进来,只是这几天,经历诸事,浑身须发像伍子胥一样皆白。他跪在地上,“罪民叩见典史大人。”

  柳明看了一眼柳先达,只见后者眼瞳微缩,流露出无比惊恐之表情,神情陷入崩溃之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数步。

  杨立武皱眉审道:“你是何人,作何举证?”

  “罪民乃是柳府一账房先生,在柳府当差多年。”

  “哦?你作何举证?”

  “罪民……”刘账房跪在地上,看了一眼柳先达,说道,“举证那柳府大掌柜柳先达,用心叵测,使用多种毒物掺入柳老太公药中。”

  “哦,你是如何知道,又怎么证明?”

  刘账房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大人,所有毒物……都是经本人一手经办。”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叹。

  “扑”的一声,柳先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朝后仰倒,几名下人连忙扶住他。

  一旁的柳吴氏也是惊呆了,连哭都哭不出来。

  杨立武吸了口冷气,站起身来,询问道:“刘账房,你可知参与投毒,虽不是主谋,却也足以重刑加身,杖刑三十,流放两千里。”

  刘账房咬紧牙关:“典史大人,罪民知晓。罪民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切都是罪民咎由自取,理应受刑。”

  杨立武瞪了一眼柳先达,后者已经是神情崩溃,瘫坐在座位上。杨立武经历多年刑狱审讯,察言观色十分有一套。他见柳先达脸如死灰,心里知道这事十有**是真的。

  “刘账房,本官问你,这柳先达为何要用毒侵蚀老太公,却又不让其死亡,你可知晓原因?”杨立武问道。

  “罪民不知。”刘账房颤颤回应道,“那柳先达只是提到过,要做柳府的主人。然而为何不加量致死,恐怕是怕万一死后仵作验出,露了手脚。”

  杨立武听闻,手捻着胡须,沉吟片刻,说道:“刘账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好歹过去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为了贪图小利,就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大人,小的的确也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刘账房低声悔恨哭泣道,“另外一方面,小的也有苦衷,望大人体察。”

  “你投毒害主,还有苦衷?”杨立武反问道。

  “小的服了柳先达配置的五石散,每隔几天,症状并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刘账房啜泣道,“小的没有办法,只能配合对方,行这伤天害理之事。多亏柳小公子觅得解药,这才救了我一条老命。”

  刘账房跪在地上,冲着柳明磕了个头:“小公子,真的是我的再世恩人。”

  柳明连忙将刘账房扶起,轻声道:“你能站出来举证,也是帮了我,帮了我们柳府。”

  他转过身来,看着杨立武,心中猜测着对方下一步会怎么做。自己已经将人证物证全部呈现,对方即使有意包庇柳先达,也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如柳明所料,人证物证俱在,杨典史口气瞬间冷酷起来:“罪民柳先达,你还有何可说?”

  刚刚还在一起勾肩搭背如亲兄弟般热络的两人,现在已经是势同水火一般。

  众人目光之下,柳先达,这位府内未来的大掌柜,只感到血气上涌,天旋地转,双眼一翻,顿时昏倒在地。

  “先达,你怎么做了这等糊涂事啊……”柳吴氏披头散发,抱着昏倒的柳先达哭泣道,“你这样……我们娘俩今后还怎么活啊?”

  柳吴氏哭天喊地,府内乱作一团。

  “大人……”一名衙役在杨立武耳边询问道,“这该如何处置?”

  杨立武看着旁边已经昏倒的柳先达,眉头一抬道:“自然是带回县衙,等知县大人升堂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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