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禁中,芙蓉吐蕾,将放未放,恰是黄昏有雨,谢籍用晚膳的间歇不期然抬头看一眼,点点娇红半露半藏在粼粼水波间,风吹一片摇曳,其间仿佛有个眼睛特别明亮的女郎,正笑意盈盈。
给谢籍把邰女郎的回帖捎回的侍从,就是谢籍出神看芙蓉花时进来的,递上回帖,麻溜走人――听邰家口风,邰家七娘子似乎并不答算应陛下的邀约,因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谢籍从头到尾淡定地看完帖子,一点意外没有,全在意料之中,真很好说话就不是他的女郎了:“还是这么不乖,罢,既你不乖,那只好我乖一点。一家里,总要有个乖的,不然全家都不乖,怎么能好。”
山不肯赴我约,那便我去有山的地方呗。
洛阳女郎们天天有花样,但凡天气晴好,都会呼朋结伴到处游玩,经一段时间连绵不绝的雨后,太阳软软地照满晴光,经雨洗过的山川格外新润可人。女郎们便相约一起去田庄上吃瓜摘果,邰山雨正好也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好生揉揉快被自己抽烂的脸,遂欣然应约。
女郎们约的田庄叫竹塘里,因满山满谷修竹茂林而得名,是女郎们夏日里十分爱去的清凉之处。下得马车拾阶而上,两畔密竹罗阵,凉风涤燥,女郎们或前或后,或独个趁步,或两两把臂同攀。
爱睡懒觉的邰女郎很自然而然地落在后边,谢九叔很知道邰女郎爱睡懒觉的脾气,慢慢悠悠地也走了个最后――委实是奏章太多,不处理个七七八八再出宫浪,会被中书省一众官员喷成斑点狗。
谢籍下马车,未远三五十步便是邰山雨,他也不喊,只目神专注,心肠柔软地看着她脚步翩跹,裙钗摇曳向上攀登。看片刻,才举步沿着台阶快步向前,待还有十来步距离时,谢籍停下轻声唤道:“山山。”
邰山雨听到有人喊她,自然而然回头,猛一照面还真没认出人来――江边别院里那回相见隔得有点远,水边挖蓼时又蓄着须,邰山雨是真不知道这位是谁:“虽看公子面善,但委实想不起来是哪位,当真抱歉。”
这边谢籍还没作答,来迎邰山雨的女郎沿着台阶下来,老远一看把谢籍认出来:“臣女见过陛下。”
阿筠姓王,不巧,恰是中书令王甫的孙女,曾在谢籍拜访王甫时和谢籍已经见过面,自然能把谢籍的身份道破。
邰山雨:……
“九叔?”
谢籍含笑点头,迎着万里晴光,眼底仿有歌声倾泄出来一般地看着邰山雨:“阔别经年,山山可好,山山看我可好?”
阿筠一看这情况,很来得不是时候,连告辞都顾不上,非常不讲究礼数地拔腿就跑。作为贴心小姐妹,阿筠觉得她特别棒――她才不会说她是急于去卖八卦给其他小姐妹呢。
以及,陛下挺会撩啊!
大新蚊大新蚊!
邰山雨默默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眼阿筠,决定回头就把阿筠的生日礼物换掉,从“秦姐姐美妆金装礼盒”,换成邰爹版楷书字帖,管保阿筠练字练到黯然**、在心里悄画完小圈圈,邰山雨复扭回脸来对着谢籍:“我挺好,不过我看你并不很好。”
谢籍:今天也拒绝我的山山也是这么不乖。
“我也挺好的,谢山山关怀。”
邰山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和他不是一个星球,把我的话区解成这个鬼样,他阅读理解是卖油条的小贩教的吗?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没有关怀过你,也没有和你青梅竹马,深付痴心。”虽然说着感觉是个很悲伤的事情,但是,一定请相信,这从头到尾都纯粹只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谢谢!
谢籍:“那又如何,倘我许之深情,付之痴心,盟一世白首之约,绝无二意,山山嫁是不嫁?”
一时间,邰山雨没法作答,现在她确定,这位打她小时候就在关注她,说的这一番话,句句掐着她的软处。自打穿越到古代,她对浪漫爱情的期待就已经降到很低,虽然爹妈很甜很幸福,但真正能像邰爹邰夫人那样相守一生,绝无他人的,放眼整个洛阳城,真没几对。
但,承诺这种事,谁说得准呢,多少分崩离析的姻缘都曾有过山盟海誓的隽永动人,真正能做到的万中无一。寻常人且难做到,况帝王,所以就是谢籍说得再好听,邰山雨略一冷静也会坚定地摇头告诉谢籍:“不嫁。”
“好。”
看着笑模样一点没变的谢籍,邰山雨深深深深地认为这位可能有病,且病得不轻。
“不过,请容我问为何?”
“我们不熟!”以及,“许之深情,绝无二意”什么的,她也只是说说而已,不给她添麻烦的另一半才是她的另一半,不搞事的另一半才是能过一辈子的另一半,而谢籍――请叫他搞事小王子。
哦,不对,现在升级了,是搞事帝!
啧,这词感觉要比搅屎棍还高好多个级别。
“会熟起来的。”
邰山雨:“你看上我哪儿,我改。”
“山山还是这么不乖。”
“我们家已经有个超乖的了,我乖不乖都不妨碍大局,陛下,你还是早日另聘淑嫒,与之共渡百年吧,我不合适的。”邰山雨自觉没有邰夫人的美貌和能力,也没有她邰哥任劳任怨认命的担当,更重要的是,她一直认为权力和政治意味着妥协,凡是让人妥协的,都不会让人觉得生活在宠爱里。
这一辈子得来不易,她更愿意让自己在宠爱与温柔里好好享受穿越的每一天每一年。
有的人有责任感,有使命感和担当,会觉得应该对这个时代这个民族所延续的未来负应有的责任。也有人不敢于承担,不能且也不是必须要去承担,邰山雨从来认为自己是后者――臣妾不是不愿,人家也很想做个出色的穿越者,但臣妾做不到啊!
所以邰山雨真诚的又加了一句:“我真不是能为一国之母的料,九叔还是放过我吧,我谢谢你了。”
谢籍满眼是笑地凝视着邰山雨:“我放过你,谁又放过我?”
邰山雨:……
果然是从来套路人心,她当初就不该瞎胡扯,现在把自己套进去解不开了吧!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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