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即便是白天也晦暗不明的屋内,江远见到了老巴。
老巴是一个黑瘦的人,看上去起码超过五十岁。
他的真名谁也不知道,似乎所有人都叫他老巴。
此时老巴正坐在长凳上,用一根铜制烟杆吸着旱烟。烟雾缭绕之中,老巴那双精明的双眼微微盯着薛易。
薛易说出自己来意之后,等待着老巴的回答。
老巴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似乎无所不能。
任何人要是有了麻烦,只需带着足够的钱来找老巴,老巴都能帮他摆平。
没人知道他的后台有多硬,但是知道他从来没有被官府找过麻烦。
薛易和父亲曾经也带着银子来找过老巴,最后并没有失望。
而如今,薛易带着的,只有自己的一条命。
薛易担忧的,是老巴不信任自己。
要卖命,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买。
“咚咚咚!”老巴把烟杆在方桌上磕了磕,敲出里面烧完的烟丝。
紧跟着,他从腰间小布袋里头抓出一撮新的烟丝塞入烟杆里,就着方桌上的油灯点燃,深深地吸了两口。
末了,老巴才终于开口:
“薛公子,你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知道你现在遇到难处很缺钱。你是老相识了,你的为人我也很清楚,所以我是信任你的。”
薛易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能够让老巴信任,那么接下来就要看自己这条命怎么个卖法了。
只听老巴继续说道:
“我也知道你够狠,十五岁的时候就敢动刀子砍人。只是我不知道……你敢不敢杀人?!”
说道最后,老巴一直半睁着的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薛易回答:
“我知道规矩,既然来了,就已经考虑好一切了。”
老巴点点头,然后抓起一个钱袋,扔在了薛易面前的木桌上。
钱袋里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五十两银子,”老巴说道,“入夜了来这里找我,到时候就知道要做什么了。是生是死要看命,我劝你最好把后事先准备好。”
老巴这里的规矩,钱一向都是先给,他并不怕人违约。
薛易抓过钱袋,起身就离开了这里。
当返回到大街上的时候,薛易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昨夜的诡异恐怖经历,都没能让薛易有这种感觉。
找老巴谋生计有个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脱身。
但是薛易所知道的人里,没有谁是真正能脱身的。
会来找老巴寻差事的人,都是穷得只剩下一条命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尝试过能够大笔赚钱的滋味之后,很容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人的贪欲是无穷的,钱也是永远赚不够的。而肚子,也是很快会饿的。
他看了看手中的五十两银子。
若是自己依靠打工,估计得好几年才能攒够。
即便是以前收购贩卖皮毛,也得耗费一年的时间才能获取这么多。
而如今,这银子如此轻松就到手。
也难怪,会有人甘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来老巴这里寻求财路。
死,很可怕。
但是穷,比死更可怕。
“没想到,还是要靠刀吃这顿饭……”
为了钱,也不得不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薛易心中暗叹一声。
他随后找到了李叔,和李叔一同把银子还给了那帮放贷的,也要回了欠条。
事实上薛易只欠李叔一两银子,但是这一次他却把五十两银子都给了李叔还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李叔保住了女儿,自然对薛易万分感激。
薛易却独自返回了家中,陪着父亲的金坛,等待着黑夜到来。
……
夜晚很快降临。
薛易也来到了老巴所在的地方。
而这一次,屋内除了老巴还有四个人。
四人都是强壮的汉子,并且还是熟面孔。
这四人都是方城之中不起眼的人,他们看似没有生计,却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
旁人不知道他们的钱从何来,但是薛易知道,他们是四个在老巴这里讨生活的刀手。
所谓刀手,也就是收钱杀人的职业。
只要敢卖命的人,都可以干这一行,这也是关外最为低贱的行业之一。
这四人平日里也是本分人,不会轻易与人动手,除非有人花钱请他们动手。
随着薛易到来,这四名刀手也仅仅看了薛易一眼,随后便收回了视线。
老巴信得过的人,他们也自然信得过。
薛易来到桌边,和四名刀手一同坐下。
他们四人的脸,薛易已经见到。薛易的脸,那四人也见到。
这是老巴这里的规矩,也是老巴从来不为难刀手,但是刀手很难脱身的原因之一。
一旦入行,许多错综复杂的纠缠就会找上你。
老巴则开口说道:
“人到齐了,那我就说一下。大兴赌坊,都知道吧?”
四人包括薛易都点了点头。
大兴赌坊,乃是方城之中新开的赌坊。
这赌坊是由一群外地人来开的,那帮外地人是一群过江龙,十分凶悍。
这帮人来到方城之后,没少与人动手,打服了不少人。
赌坊,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
即便开起来了,但是能不能站住脚,还得看本事。
方城之中已经有了几家赌坊,这大兴赌坊开起来,势必会影响到同行的生意。
也不知道这帮外地人开的大兴赌坊,惹到了什么人。
老巴继续说道:
“今晚,大兴赌坊的东家秦金龙在百花楼留宿,寅时的时候他会离开,乘坐一顶红顶的轿子。你们在堂顺街路口堵截,把他的脑袋给我砍下来。”
说完之后,老巴提起一个布袋扔在桌上。
布袋之中,有着五个面具和五柄尖刀。
随后老巴就转身离去,剩下的事情就是五人来做了。
每个人都伸手从桌上去了一柄尖刀和一个面具。
“薛公子,你也来干这行?”
有人似乎认得薛易,开口问道。
那是一个满面虬须的汉子,年纪四十有余,生得其貌不扬,却有一股沉稳的气质。
随着这汉子开口,其余三人也朝着薛易望来。
薛易无奈说道:
“最近有些难处。”
薛易没有多说,那汉子也没有多问。
他只是开口介绍道:
“我叫樊昂,今夜大家都是一起卖命的兄弟。若是平安无事,明天再一起喝酒!”
其余三人都跟着起哄了一声,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人,讲究的是醉生梦死。
薛易笑了笑,他并不喜欢和这些人接触,更不会和他们一起喝酒。
随后五人便从屋内抓来已经准备好的鸡鸭,开始起伤拜神。
屋内有两尊神位,其中一个是“伤神”。
所谓伤神,其实是一群鬼。
但凡因遭受刑罚而死、械斗而死的罪犯,忿怒之气不泯而为厉者,皆称之为伤神。
刀手出动之前,都要举行起伤祭祀。
凡欲杀人者,三五成群,酹酒割牲,谓之起伤。
祭拜伤神,求的是杀人成功。
另一个神位,供奉的是“东沙文皇帝”。
东沙文皇帝是一个助人逃罪的鬼。
凡犯罪者祭拜,祈求能逃脱罪责,免遭刑罚。
薛易原先对鬼神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是经历过昨夜的诡异恐怖之后,他便转变了看法。
此时虽然不知道这伤神和东沙文皇帝灵不灵,但也跟着其余四人一同祭拜起来。
祭拜完成之后,五人便将尖刀贴身带好,离开了屋子朝着目的地而去。
今晚夜黑风高,滴水成冰。
正是杀人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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