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玉站在门口,目送着薛易离开。
直到薛易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她才关上柴门。
回到客堂之后,岑轩岳依然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是那副表情。
但是岑玉知道,爷爷在生气。对于爷爷,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
果然,岑轩岳冷哼一声,瞪着岑玉说道:
“老夫收徒之事,你区区一介女流,有何资格插嘴掺和?!”
岑玉有些紧张地原地站直,垂头回答:
“爷爷,我也是为你着想。你都这把年纪了,如果还再挑剔,那――”
岑轩岳再度一声冷哼,打断了岑玉的话。
岑玉忐忑地偷偷望了爷爷一眼,只见爷爷脸上依然怒气未消。
岑轩岳继续说道:
“那小子倒是一块练武的料子,若是五岁之前来拜师还好。可是他年岁已大,很难有所成。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小子浑身戾气,且毫无敬畏之心!老夫本不可能收这种人为徒,都是你太放肆!”
岑玉的心头,这个时候反倒放松下来。
爷爷的脾气就是这样,一旦愿意把话说出来,就说明并不那么生气。
而如果爷爷把话都憋在心里,那才可怕。
岑玉当即说道:
“爷爷,薛公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人很好的!我昨天在城里问了好多人,凡是认识他的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讲信誉,重情义。我还听他邻居说,薛公子之所以会当刀手,是为了帮助邻居还债而迫不得已的!并且,他还帮我们教训了那帮泼皮!还有――”
“住口!”岑轩岳一拍桌子,“老夫看人从未出错,你这个黄毛丫头怎敢妄言?!”
岑玉撇撇嘴,垂下头低声回答:
“是阿玉错了,爷爷。”
岑轩岳皱眉闭上了双目,过了好一阵,才再度睁开:
“你好心帮那小子,那小子恐怕未必会领情。他乃商人之子,精通人情世故,只怕会当我们爷俩在故意做戏,这样他反而会对你心生厌烦!”
岑玉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觉得薛公子不会是那种人……”
“闭嘴!”
岑轩岳双目跳动着怒火,最后却只是颓然伸出手指指向岑玉:
“老夫老矣,恐怕时日无多,是管不住你了!人是你挑的,你莫要后悔就行!老夫也奉劝你一句,趁着老夫还没死,再好好挑选!否则若是老夫死了,你恐怕――咳咳咳!咳咳――!!”
话还未说完,岑轩岳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岑玉急忙说道:
“爷爷你别说话了,我听你的就是!我这就去给你端水来!”
说完之后,岑玉匆匆就转出了客堂,朝着厨房的大水缸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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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易离开岑家之后,便来到了主街道。
他买了一些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肉条等,这些都是拜师礼用的到的东西。
还另外装备了红包,请人写了帖子。
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之后,时间也已经接近黄昏。
他在街边吃了点小吃果腹之后,才开始回家。
薛易虽然对那岑轩岳心能否教好自己存怀疑,但是该做足的礼节,却是不能落下。
回到家中之后,薛易先找上了街坊邻居们。
他这一趟买卖总共赚了四十两银子,除去给小齐和阿彪家人的二十两银子之后,还剩下二十两。
这点钱,得用来还债。
当初薛家倾家荡产,父亲卧病在床,连药钱都没有。
薛易曾找当初的那些生意伙伴借钱,却几乎没有收获。
反倒是这些家境并不太好的街坊邻居们鼎力相助,纷纷解囊,才让薛易不至于那么绝望。
如今自己既然有剩余的钱,那就得先还给他们。
这些街坊邻居,赚钱并不容易。
当挨家挨户把所欠的钱还完之后,薛易也仅仅剩下了八两银子。
这八两银子,还得拿出六两来做明天拜师时呈给师父的见面红包。
自己,仅仅剩下二两银子。
并且还欠岑家一百两……
“这钱,还真是难赚啊。”
薛易不由得感叹。
老巴那里,倒是还有着一些脏活:
参与斗殴、偷窃财物、帮青楼捉拿逃跑的妓女、在赌场出千套人、替人坐牢、代人收债等等。
这些活,薛易不屑于去做。
他只做杀人的大买卖。
杀人的买卖,价格高,来钱快,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影响到自己习武。
并且,还能让自己获得力量的提升。
但是杀人的买卖,却不可能每天都有。
为此薛易不得托樊昂和小五帮助自己留意,若是有了这种生意定要叫上自己。
薛易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这个时候,李叔却找上门来了。
“谢谢你啊,薛公子。”
看起来,李叔是来道谢的:
“若非薛公子你的五十两银子,我那闺女就保不住了……薛公子你是我李家的恩人!”
薛易笑道:
“李叔别客气,我家落难的时候,也多亏李叔能帮我。”
李叔却依然显得心事重重,他随意说着:
“昨天白日有个小丫头自称是岑轩岳的孙女,来打探你的消息。我可是净捡着好话说,生怕影响了你拜师的事情。并且我还暗里知会这条街上的街坊们,大家也都当着那小丫头的面拼命夸你呢。”
薛易没想到还有这事,不由得笑道:
“那还真是多谢大家了,等有空我得当面感谢。多亏了大家,我这次算得上是拜师成功了。”
“哦……”李叔依然显得心不在焉,“那真是恭喜了。”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李叔仿佛在组织着语言。
薛易却开口说道:
“李叔,大家自己人,有话不能直说吗?”
李叔还在犹豫,迟疑了半晌才咬牙说道:
“薛公子,我听人说,你在做刀手?那五十两银子也是你做这行赚的?”
薛易闻言微微皱眉。
自己做刀手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是却不该被李叔这样的普通平民知晓。
除非,是李叔特意去打听的。
可李叔这样的模样,却不像是为了感恩而这样做。
“李叔,”薛易正色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叔却再度陷入纠结,数次张口欲言又止。
薛易则在静静等待。
最后,李叔终于下定决心:
“薛公子,实不相瞒,我……我也想干刀手!可是我一个平头百姓找不到门路,还请你带我入行!”
薛易双目盯着李叔没有说话。
李叔只是一个老实的普通人,为什么要去干刀手这个收钱卖命的行业?
他缺钱了!
急缺钱,缺很多钱,让他不得不出来拼命。
可是薛易才刚帮他还清五十两银子的债务,他怎么会又缺钱了?
李叔在薛易的目光下一阵心虚,不由得垂下头低声说道:
“我在金钩赌坊玩牌……我想干刀手赚一票扳回本,不然……”
薛易眼中微冷。
李叔竟然沦落为了一个赌徒!
而自己,竟然曾为这个赌徒拼命来还债!
真是可笑啊……
难怪他一介平民,却和那帮放贷的扯上关系。
他看自己赚钱容易,便也想要赚这种冒着掉脑袋风险的钱。
薛易忽然换上笑脸,说道:
“好啊!不过不知道婶婶和你闺女同不同意?我可不能成罪人。”
赌徒。
一旦成为这种人,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祸害全家。
李叔连女儿都差点抵押债务了,却竟然还不能醒悟,还想着在赌坊里扳本,显然已经深陷进去。
这种红了眼的赌徒,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无可救药。
他也不想想,就他这个一辈子老实人的样子,去干刀手要冒多大风险。
他想死,那就由他好了。
他死了,说不定对他全家还是一件好事。
自己曾承蒙他的恩惠,也已经还清了。和他之间,再无瓜葛。
成全他好了。
李叔听到薛易答应,不由得面泛喜色:
“我和那黄脸婆还有闺女说过了,她们都没有意见的!我就干一票,赚点钱扳本之后,就不会再赌了!”
薛易心中冷笑。
赌徒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扳本之后就不会再赌了。
但是赌徒就是赌徒,改不了的。
他老婆和女儿竟然没意见,恐怕也是对他彻底死心了。这样万一李叔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会有心理准备,不至于来太过责怪自己。
薛易于是说道:
“我告诉你一个人的地址,他叫老巴。你去找他,能不能入行,得看他信不信你。干不了刀手的话,也有别的活,你也可以好好挑挑。”
当即,薛易便把老巴的地方告诉了李叔。
老巴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不接触方城之中地下势力的普通人,还真找不到在什么地方。
就李叔这种人,去了八成也干不了刀手。
不过……昨夜方城之中刀手折损得太多,导致老巴手里刀手紧缺,这还真不一定会拒绝李叔。
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生死有命,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
这也不能怪自己,即便自己不告诉李叔关于老巴的位置,李叔也会向别人打听出来。
李叔用心记下了老巴的地方,然后再度感谢:
“多谢了薛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我顺利入行干成了买卖,再回来请你吃饭!”
薛易笑笑:
“不必客气。”
李叔当即满意地站起身来,朝着大门走去。
他拉开薛家房门,就要跨了出去。
“李叔!”
薛易忽然心中没由来一动,开口叫住了他。
李叔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薛易。
薛易咬了咬牙,说道:
“昨天晚上,死了很多刀手,我也差点没能回来。干这一行,真的很容易死人的。李叔,回家多考虑考虑吧……”
李叔点头答应着,然后离开了薛家,并帮房门也带上。
薛易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言以至此。
李叔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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