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还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
小孩则年纪很小,只有五六岁。
她们像是一对母女。
两个人平躺在马车下的雪地里,身上覆盖着积雪。
看得出在厮杀之前,有人把她们埋藏在了这里,用雪盖在她们身上,企图帮她们躲避残酷的命运。
而薛易不小心踩到了她们埋在雪里的脚,使得她们惊恐颤抖,才导致脸从雪里露了出来。
小女孩的嘴被妇人用手紧紧捂着。
两双眼睛望着薛易,泪水滚动,惊恐害怕且……充满哀求……
薛易的刀顿住了。
他没杀过妇孺,也……下不去手……
薛易眉头紧皱,脸上泛起犹豫。
若是自己留了活口,万一让老巴知道,那么自己一定要倒霉。
或者可以……
可以让别的刀手来处理。
这样自己就不会为难……
这母女倒霉,总比自己倒霉好!
薛易牙关咬紧,望着那母女。
那母女也颤抖着死死望着薛易,她们脸上和眼中流露出的,尽是求生的**和乞求,隐隐中,也有深深的悲恸和绝望……
“薛公子!”
一声叫唤响起。
薛易陡然抬起头,是樊昂在远处冲着自己招手。
樊昂面露疑惑:
“薛公子,你那边有情况吗?”
薛易摇了摇头:
“没事!”
该死!自己怎么会这么说?
樊昂点了点头:
“没事的话,准备走了!”
刀手们搜刮完,已经开始在马匹处聚拢。
这里的尸体他们不用管,老巴会另外安排人过来处理。
薛易高声回答道:
“来了!”
该死!自己为什么没把这母女的事说出来?
他双目阴沉地在四周暗暗张望了一阵。
还好,没有人发现自己这里的异状!
薛易不动声色,轻轻用脚推动地上的积雪。
他利用马车的遮掩,把积雪拨动到了那对母女的脸上,使得她们完全埋在了雪中,不会被人发现。
该死!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一旦被人发现,自己就完蛋了!
现在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资格和老巴作对!
薛易啊薛易!
你真是一个大傻子!
薛易暗暗帮助那母女遮掩住之后,便踏步离开马车,朝着聚集的刀手们而去。
疯了!
自己真的疯了!
明明干的是拿钱杀人的脏活,偏偏还要心慈手软,给自己留下隐患!
真是疯了!
薛易脑中一片混沌,和刀手们汇集在了一起。
在不远处白色的雪地之中,只剩下横七竖八的死尸和两辆马车。
她们会死吧……
薛易在想。
即便自己没杀她们,她们也会在这冰天雪地中被冻死;或者被老巴派出的随后而来,那些负责处理尸体的人杀死。
她们既然注定要死,那么为什么自己还要如此留情?
我真的是疯了!傻了!
可是……
真的下不去手啊!
刀手们聚集在原地,将从目标和马车上抢夺来的财物向着马背上绑去。
别的刀手趁着等待的功夫,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方才的一切,向同伴炫耀着自己刚从有多狠。
也有人在炫耀,从死尸上获得的财物。
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兴高采烈。
除了那个被绑在马背上的短命刀手尸体寂静无言,还有……薛易。
“薛公子,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不适应吧?砍人的人多,被砍的人也多。别人死了,自己人也死了。”
樊昂见得薛易心事重重,开始传授经验:
“刚开始都这样,我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当时吓得腿都会发软。”
薛易勉强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心里担忧的,可不是这回事。
樊昂则继续自顾说道:
“其实还是会害怕好,不会害怕的人,都活不长。我干刀手的年头不短了,看到了太多的人来来去去。有时候头天还在一起喝酒的人,第二天就没了……谁叫我们命贱,没能投个好胎……”
说到这里,樊昂不由得一声叹息。
小五插嘴笑道:
“樊哥,别说这些丧气话啊!”
阿彪和小齐也附和道:
“对啊,该讨论下顺利干完这一票,明天上哪家酒楼吃饭庆祝去?”
樊昂收起叹气,哈哈笑道:
“去什么酒楼?上群芳楼玩女人去!我请客!”
阿彪和小齐闻言顿时欢呼起来。
小五则怪笑道:
“乖乖,那地方可是销金窟啊!樊哥你那几十两银子,恐怕不够我们几个玩啊!”
樊昂尴尬地说道:
“到时候别点太贵的,给老子省着点!”
一群人嬉笑着,讨论越来越起兴,一团又一团的白气从他们口鼻中呼出。
薛易打量着周围刀手们,不少人都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来排遣,或者是……掩藏。
在这个残酷的行业里,自己的虚弱一定要掩藏好。
而外表则要表露出够强够狠,越狠才会越让人尊重。
有时候杀了人,表现出无所谓和冷漠,甚至是兴奋的样子,才能让自己显得狠。
“真是无聊……”
薛易心中摇头:
“还是……身不由己?”
他的目光又开始变得坚定凌厉。
自己和他们不同。
因为,自己已经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抬起手掌出神凝视……
刀手们很快整理完了一切,就要返程。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却都顿住,竖起耳朵在听。
薛易心头一跳,但随后放松下来。
并不是那母女的声音。
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夜里,除了风声,夜枭的叫声,还有……马蹄声!
刀手们纷纷转过身,朝着黑夜里的某个方向望去。
很快……
茫茫夜幕之下,一名骑手突兀地出现。
骑手策马扬鞭,他的目标很明确,飞快朝着这边靠近。
来者何人?
刀客们脸上泛起疑惑。
是路人?
路人恐怕没有这么大胆,看到这么多手持利刃的刀手聚集,只会唯恐避之不及,那里还敢靠近。
是老巴的人?
谁也没有收到过消息,老巴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来。
“有谁认识?”有刀手问道。
无人回答。
在场的刀手中,没人见过这名骑手。
在众人的目光中,骑手已经很快到来。
那是一个男子,背上背着一柄缠绕布条的长剑。
他满身风尘仆仆之色,显然已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即便是在夜里也如同寒星般明亮。
只见他丝毫不减马速,当来到那两辆马车旁的时候纵身跳下马背,稳稳地落在了雪地之中。
跟着,他猛地扑到了一具尸体旁,叫唤了两声那尸体的名字之后,爆发出一阵悲恸的哭嚎。
他一边哭嚎着,一边翻动其余的尸体,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每当遇到认识的尸体,他都会悲痛嘶叫。
刀手们面面相觑。
“怎么处理?”有刀手问道。
有刀手建议道:
“杀了吧。”
也有刀手反对:
“他不像是目标,杀他也收不到钱,由他去吧。”
也有人说道:
“看起来他和那帮开赌坊的外地人是一伙的,还是杀了稳妥一点。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老巴那里不好交代。”
在刀手们讨论的时候,那名刀手却已经有了动作。
只见他解下背上长剑,然后抽出剑鞘。
长剑寒芒闪烁,反射出森森的杀意。
男子就这样提着长剑,朝着刀手们走来。
一个人,面对二十余人!
“妈/的!”有刀手骂出声来。
此时谁都看得出来,那个男人是想要报仇来了。
“那就杀了吧。”
刀手顿时很快达成一致。
当即走出来了四名刀手,并排朝着男人迎了上去。
以四对一,稳操胜算。
剩下的刀手们,甚至都不用出手。
有些刀手甚至已经继续闲聊起来,仿佛胜负早已经注定而不值得关注。
薛易却在观察着那个提剑男人。
这个人,很奇怪……
薛易只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满了一种气势,也是一种自信,一种能杀死任何一个人的自信!
这样的气势,薛易从未在任何一个刀手身上见到过。
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薛易不由得关注着这一场战斗。
四名刀手已经距离那个男人很近,他们手中的尖刀也已经纷纷扬起起来,马上就要砍下。
而就在这时――
那个男人出剑了!
薛易双目瞳孔陡然一缩!
好快的剑!
薛易甚至没能看出那一剑的轨迹,一剑就已经结束了。
四名刀手……
有三名刀手的胸膛顿时喷洒出鲜血,他们举起刀的胳膊还抬在半空,身躯却已经开始倒下。
一剑,击毙三人!
剩下的一名刀手出刀稍快一些,他的刀却在砍下的过程中,却被一剑劈得脱手飞出,掉落在了远方的雪地里。
失去了兵刃之后,这名刀手却还在保持着砍下的姿势。
薛易可以清楚看到,这名刀手在颤抖。
他的腿、他的手、他的浑身都在抖动!
他宛如还没能从方才的那一剑之中回过神来,连面对眼前男子的逼近都无法做出反应。
男人的脚步却仿佛从未停歇。
他与那名还在颤抖的刀客错身而过。
随后,他的长剑朝后轻轻一挥。
就宛如……用鸡毛掸挥拭尘埃一样随意。
幸存的那名刀手终于不再颤抖,一股血箭从他的后颈激射而出,随后他也一头栽到在地。
好强!
一直观战的薛易这时才彻底惊醒过来,他仿佛也被那个男人的剑所慑。
薛易杀过人,但是却从未想到,杀人也可以这样轻松容易。
那个男人就宛如,在杀四个堆起的雪人一样!
周围的其他刀手,也才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是个武者!是个剑客!”
刀手们纷纷将收起的尖刀重新握在手中。
而那个男人,却还在提着滴血的长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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