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说道:“师父他智谋绝世,眼光敏锐,即便是黑袍也没办法遮蔽所有天机,我相信他的判断不会错。”
唐三十六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对师父来说,杀死我、收服国教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消灭魔族、由人族统一大陆才是他毕生的愿望,终生追求的理想,在这方面我对他绝对信任。”
对大陆历史来说,最重要的一次变化便是人族与妖族的结盟。
正是基于此,太宗皇帝当年才能带领两族联军北伐成功,把魔族赶回了风雪连雪的荒原上。
随后数百年,人族得到了足够多休养生息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强大,以至于魔族再难南下。
如果妖族忽然撕毁与人族之间的协议,倒戈而向,那会发生什么事?
商行舟与陈长生这对师徒间没有理念之争,是道法之争。
陈长生是商行舟的道里唯一的缺点,所以商行舟一定要想办法抹掉他的存在。
然而与这件大事相比,这算不得什么。
就像商行舟在信里说的那样。
白帝城不容有失。
唐三十六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严肃的神情,说道:“那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好在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还没有成真。
人族还有时间做出反应。
如果不是商行舟极其敏锐地感知到那些问题,并且以极强势的魄力做出判断,局面会变得非常糟糕。
想到这一点,即便立场阵营不同,唐三十六对这位道尊还是难以抑止地生出敬佩之意。
陈长生走到窗边,举起手里的无垢剑,沉默地以慧剑推演良久,依然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
“妖族……真有可能与魔族结盟吗?”
往史书上望去,妖族与魔族之间到处都是斑斑血渍及妖族的悲惨遭遇。
按道理来说,妖族绝不可能忘记那些仇恨,更不要说与魔族结盟。
户三十二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并不全然不可能,不要忘记,千年之前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也很糟糕,如果魔族愿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平息妖族的恨意,那么妖族真有可能倒向他们那边。”
唐三十六说道:“问题是动机。如果说牧夫人因为大西洲而愿意冒险,妖族的君臣大将又怎么会同意?”
户三十二的视线落在陈长生手里的那封信上,说道:“或者这就是原因。”
唐三十六也望了过去,却不明白何意。
“魔族衰落千年,就算新君即位,短时间内想必也无法再次回复到当年的恐怖实力,而我们人族这千年来却变得越来越强大,就像青衣客在峰顶感慨过的那样,我们这边的天才强者太多了。”
户三十二看着陈长生认真说道:“您先前也说过,道尊他老人家一心想着要继承太宗皇帝遗志,消灭魔族一统天下,那到时候妖族又该如何自处?称臣纳贡还是像古时候那样变成魔族的奴隶?”
唐三十六说道:“当代白帝乃是一代霸主,难道连这点信心也没有?”
户三十二沉默了会儿,说道:“这数年里,整个大陆都在流传一句话。”
陈长生微怔,问道:“什么话?”
户三十二说道:“西宁一庙治天下。”
陈长生沉默了,唐三十六也沉默了。
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清楚,这说的是十余年来的这个故事,以及现在这段历史。
那么再往远处望去,会看到什么??
如果商行舟与陈长生和解,再加上皇帝陛下,三人同心合力,这片大陆还有谁是人族的对手?
即便是白帝,看着这来自西宁镇庙的师徒三人,也必然会感到强烈的忌惮与不安。
如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还好但在很多人看来,商行舟与陈长生之间的问题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白帝这样的大人物甚至可能觉得,商行舟与陈长生之间的对峙是这对师徒自行营造出来的一个骗局。
陈长生没有回应户三十六的目光,视线落在信纸上。
商行舟在信的末尾写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想要观,便必然要到场。
他说道:“我们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户三十二说道:“理所当然,只是不知道白帝城何时召开天选典,既然是离宫出面,国教使团的组建要快些。”
陈长生说道:“天选典的时间应该还没有定,但白帝城方面的想法很清楚。就算不能一直瞒着这件事情,他们也不会想我们突然插手,不会给我们时间做安排,所以我会先行一步,使团随后赶过来。”
户三十二说道:“明白。”
唐三十六说道:“我先回汶水一趟。”
妖族生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唐家负责处理,汶水城与白帝城的关系向来不错。
此次事涉人族将来,唐老太爷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应该会做出一些相应的安排。
陈长生点头说道:“那我先行一步。”
便在这时,王府上空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鹤鸣。
冬风呼啸,庭院间的青树乱摇,一只白鹤落了下来。
娄阳王远远地跪在门廊处,恭送陈长生离开。
唐三十六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道尊会让王爷来送这封信?”
陈长生说道:“王爷昨夜在崤山过冬,离这里最近。”
唐三十六心想这明显不合逻辑。
朝廷想要传书,无论红鹰还是红雁,又或者是阵法传书,都能直抵汝南王府,何至于需要辛苦娄阳王走这一遭。
陈长生知道无法说服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师父知道我比较信任他。”
唐三十六更是不懂,心想你为何信任这位以窝囊出名的王爷。
陈长生不再解释,乘鹤而起。
一人一鹤飘摇之间,便到了云上。
桐江变成条无法看清楚的细带,落梅山脉在左后方就像是盆景。
极西处隐有云雾缭绕,青山遥遥,不知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
……
青山处处,云海于其间,看着就像湖对面的雾,又像深冬清晨京都街巷里生出的炊烟。
落落坐在山边,看着崖下的云雾,娇小的身影显得有些柔弱。
如果看到她的正面,想必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如画的眉眼间虽然有很多追忆,但依然平静。
李女史看着她,眼里生出怜惜的神情,因为在她看来,殿下这几年一直很孤单,而且越来越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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